京城内,隆安帝坐在龙椅上批阅着奏折,脸上多有不忿之色。
“甚么四王八公,如今净是些废物!”
今日朝堂上,隆安帝最终没能保下兵部尚书一职,最终由兴平一脉的安平侯姬余担任。
兴平一脉,多是太上皇的人。
隆安帝厚积薄发,于十一年前一鸣惊人,战胜了当时处于优势的皇二子吴王,得以荣登大宝。
可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多年隐忍,使得当时的大臣几乎无人依附他,他只能用自己培养的臣子。
夺嫡结束,他本以为可以清算那些旧臣,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到各个岗位。可太上皇虽退了位,却余威深重,自己竟无法左右官职调选,曾经的潜邸之臣只能继续在外为官。
为了抗衡兴平一脉,隆安帝只能寄希望于开国功臣,可开国时锐不可当的四王八公,经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腐朽,家中子弟都早已养成了废人,没几个堪当重任的。
最后他能用的,竟只有寥寥数人。譬如忠靖侯史鼎,他是为数不多从隆安帝还是皇子时就跟着自己的人,也在夺嫡之事中发挥了不小作用,隆安帝安排他管理振威营。
经过十余年的经营,隆安帝总算培养出不少自己的人手,设置中车府严密监管京城公侯贵族,又启用锦衣卫加强自己的权力。
谁知仍是过不了太上皇那关,今日的失败就是太上皇对自己的警告,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绝不能有迈过他的权力!
古往今来,哪有自己这样憋屈的皇帝!
隆安帝虽然自己窝囊,可他看见手里的奏报,还是忍不住嘲笑起来。
这贾家当年也是风光无限,贾源、贾演兄弟两个随太祖立下汗马功劳,得封国公。
两人死后贾源之子贾代善亦是人中豪杰,曾经白马银枪挑飞兴国一脉的战绩让贾家至今仍不容小觑。
可堂堂一门三公的贾家,如今竟要拿自己先祖留下的资源去捧王家的王子腾!简直是个笑话。
再想想先前中车府的密报:贾代善两个儿子,贾赦贪财嗜色,小老婆娶了一房又一房,偏偏人又是个废物,堂堂大房竟被二房占据了正堂;
贾政就是个奇葩,清客相公养了一大群,天天搁家里大谈礼仪规矩,自己却不肯搬出荣禧堂。
东府那边贾敬原先倒是不错,文武双绝的名声早在自己还是齐王时便听说了,当初先太子被废时贾敬跟着出家不愿入仕也一度让隆安帝很是欣赏。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自己做了皇帝,这贾敬却仍不出山,莫非心里觉着自己不如那被废的大哥?属实是个瞎了眼的!
至于他那承爵的儿子贾珍?那更是个人才!
竟然严令不让自己的儿子碰儿媳,见天儿让儿媳给自己送冰糖莲子羹,若非没那必要,隆安帝真想砍了他的狗头!
再说那更小一辈的,贾家有点名声的就那么三个,东府的贾蓉对自己老子一点儿都不敢忤逆,看着老子勾搭自己媳妇也能无动于衷,当着奴才的面被贾珍唾了满面连个屁都不敢放,属实是乌龟中的乌龟了。
西府贾赦的儿子贾琏倒是有几分能力,只可惜聊胜于无,每日流连于青楼教坊,真真是令人羡慕不可救药!
值得一提的是二房贾政那个儿子,那贾家也是昏了头了,弄出块劳什子宝玉出来,还“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要不是那贾宝玉属实是块假宝玉,见天儿混在后堂内眷里,弄一身脂粉胭脂,但凡他有点儿天分,贾府或许就得换个名字了
想到这里,隆安帝不由想起十一年前的往事来。
当年自己娶了秋家的女儿,那秋家最高位的不过五品官,于自己没甚么助力,可自己确实真心喜欢他家姑娘,也就是当今的皇后。
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一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只可惜事无尽团圆。自己与皇后的长子早夭,记得那时皇后哭的撕心裂肺,也叫自己心疼不已。
好在之后又有了一胎,皇后才将全部心力放在那个孩子身上。自己也极为看重这个孩子,还为他打造了一副雕刻有龙纹的玉佩。
可天意弄人,那日夺嫡他成功战胜了自己的哥哥,可他哥哥却也给了他迎头重击,将他方出生不久的儿子掳走。
他花了许多心思寻找,却一无所获。
皇后也一蹶不振,整日闷闷不乐,虽长久以来看着已是正常,但隆安帝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
隆安帝与皇后此后再无子嗣,如今的三个儿子都是嫔妃所出。
第一个为庶长子,封了蜀王,为人骄傲放纵,寡情刻薄,早将太子之位视作囊中之物;
第二个排老三,封了凉王,礼贤下士,素有贤明,可隆安帝知道那都是表面功夫,实则狡诈多疑,不堪大任;
第三个排老四,封了吴王,急躁冒进,不知变通,一心扑在武事上,隆安帝责备了多次也不肯改。
三个儿子都让隆安帝很不满意,时常会想念那失踪的孩子,若是他如今犹在,或许会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吧。
当隆安帝感慨不已时,秋皇后从外面进来,她听说隆安帝在前朝受了挫折,便赶来抚慰他。
“皇上,臣妾熬了粥,皇上先用些吧。”秋皇后温声道。
隆安帝看向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许久的女人,想起这些年来一起经历的许多事。
这位素来贤惠的女人,好不容易从痛失爱子的打击中走出来,却再度失去了儿子,可她仍振作起来,肩负起了一国主母的职责。
因为没有孩子,她严厉打压自己娘家的人,不肯放他们去做大官,也是怕自己势大了,被以后的皇帝忌惮。或许在她心里,母仪天下,并不比家庭和满好多少
即便如此,此刻她仍然熬了粥来安慰自己,这样的女人,自己如何不深爱?
想到这里,隆安帝心里对发妻的愧疚更深了。
“梓童,这些年来委屈你了。”隆安帝握住秋皇后的手,深情道。
秋皇后霎时红了眼眶:“皇上,臣妾不曾委屈甚么。臣妾臣妾没有子嗣,已是大过错,又怎会有甚么委屈。”
隆安帝拍拍她的手:“梓童,你放心,朕绝不会放弃寻找咱们的孩子。那孩子是咱们的孩子,有大福运,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便自己跑来咱们面前了。”
等仍有些伤心的秋皇后走后,隆安帝叹了口气,他如何不想那孩子?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可扪心自问,他还活着的概率实在太小,自己那哥哥绝不会放过他。隆安帝心里只希望他拿来安慰秋皇后的话能是真的,尽管这概率极低。
沉寂了一会儿,隆安帝强打精神,继续开始批阅奏折。这回却没有让他生气或是失望,反倒让他有几分惊讶。因为这份奏折署名处写着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林如海是隆安帝的潜邸之臣,在隆安帝还没有登上皇位时,隆安帝便很重用他,花大心思将林如海推上兰台寺大夫之职。
在隆安帝即位后,又将巡盐御史这一重要职位交给林如海。
只是江南盐务疲敝积重,许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大进展,隆安帝虽不曾忘记这个曾经的心腹之臣,却实打实的许久没见过林如海的奏折了。
隆安帝看到林如海的奏折,心中一动,莫非南方盐务有进展了?立即打开来看,果然与自己心中所想不差。
“好一个林如海,朕只当他是个儒臣,不想他还有这般行事狠辣的一面。倒是帮了朕一大把。”
隆安帝龙颜大悦。这些年来太上皇不肯放权于他,一是因为他无嫡子,这让极重宗法的太上皇很不满意;
二是隆安帝主张新政,与太上皇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不过太上皇与隆安帝在盐务之事上的看法却是一致的,都认定绝不能使之操于商人之手。
这回隆安帝的人解决了盐务之事,想来太上皇定然会更高看自己,也会让出部分权力来。
隆安帝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太上皇邀功,也觉得该好好犒劳下林如海,他在外为官多年,如今盐事既毕,合当回京。便提笔写了圣旨,命人速速送往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