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惊变,令刘放、孙咨,无不骇然。
此刻,他们实在想不通。
即便面对前线大军溃败,身为皇帝的曹睿,都没有太大动容。
为何如今一封书信,而且还是夏侯霸作为曹魏亲族的密书,竟能让曹睿的情绪掀起如此莫大的滔天波澜。
“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知啊……”
此刻,二人颜色更变,面面相觑。
再看曹睿,情绪激动。
下一刻,他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大殿梁柱,声色俱厉,破口大骂。
“夏侯仲权,你这个竖子,不足与谋!枉朕如此看好你,委你重任。不想你竟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与那司马懿合谋,往朕的心口上捅刀子!!!如此妄为,朕誓杀之!!!”
声音起荡,震得大殿四壁,呼呼山响。
手中夏侯霸送达的密书,此刻也被他狠狠摔在地上。
眼看着一幕,刘放赶紧上前,将密书拾起。孙咨亦凑近来,此刻共同观看。
但见书信中,夏侯霸写的清楚。
曾经他对魏主皇帝效忠的慷慨陈词,此时早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仅剩一副与他铮铮傲骨,截然不同的客套谦卑之词。
大致内容,就是希望曹睿能对魏国将来主帅的人选,细细考量。
别人怎样他不说,居然先把自己排除在外。
具体理由,也很简单。
那就是他夏侯霸出身微末,虽然是将门后裔,可如今在军中的官职就仅仅只是个偏将军而已。
一旦突然坐上三军统帅的大纛,只怕诸将不服。
毕竟,他的父亲虽然是昔日魏国的征西大将军夏侯渊,可自从夏侯渊阵亡之后。继承爵位的人,却是自己的哥哥,同时也是身为夏侯渊长子的夏侯衡。
这话说要说起来,好像还真没什么错。
毕竟爵位继承,素以长子为先。
这个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可此时提出,想要阐述的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夏侯霸才疏志短,难当大任。”
“肯乞陛下,还是另外再选择其他合适的人,出任统帅吧。”
刹那,读懂夏侯霸书信的刘放、孙咨二人,也不禁陡然色变。
此举貌似恭敬,实则却与背主谋逆无二。
况且,如今两封书信,几乎同时送达。
莫说是作为大魏皇帝的曹睿,即便是身为近臣的他们,又岂能不知其中蕴藏的玄机。
“还才疏志短,简直一派胡言!!!”
此刻的曹睿,恨得都快疯了。
怒不可遏的他,一把抢过孙咨手中的夏侯霸奏疏,顷刻间用手撕得粉碎。
“才疏志短,好个才疏志短。”
“夏侯仲权,你真行啊。”
“朕提拔你做偏将军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才疏志短、难当大任?前番,你只身一人,搅弄前线军中不得安宁。逼着诸将和你共同上书,弹劾司马懿图谋不轨的时候,你又怎么不说威望不能服众?”
“偏偏就在此时,蜀军大胜。我军退守西都,国家有倒悬之危的关键时候,你反倒与朕故作谦恭起来了。”
“好,好得很!!!”
“你真是朕的好兄弟,无愧先父之名。”
“好一个我堂堂大魏天朝的皇亲勋贵,好一个我堂堂大魏天朝的国家柱石!!!”
说到这里,曹睿突然怒吼咆哮。
再度飞起的一脚,此刻连同面前盛满果品点心的桌案,全都一并掀翻。
“轰!”
刹那,碟盘、贡品,悉数滚落一地。
生生作响之音,响彻整座大殿。
曹睿本人,更是一个没站稳。脚上一滑,之后整个身体也都顺势摔倒在了地上。
然而那近乎癫狂般的大笑,却令所见者,无不为之色变。
“陛下!”
“陛下!!!”
此刻,刘放、孙咨也彻底慌了。
二人纷纷上前,想要搀扶曹睿起身。然而曹睿龙袖一扫,二人就全都被掀翻在了地上。
眼看皇帝如此震怒,此刻他们的心里也都五味杂陈。
没办法,也难怪曹睿如此动容。
换做是谁,临阵倒戈,试问作为皇帝又岂能不怒。
“陛下息怒,善保龙体。”
“是啊,陛下。”孙咨连连叩首,突然眸子一凛,呼道:“此必司马懿之计。”
“放屁!!!”
听了此话,曹睿更怒。
原本瘫倒在地的他,此时也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竟是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司马懿之计,说得好。”
此刻,曹睿大笑。
声音的颤抖,仿佛令他整个人,也基本都已陷入癫狂。
“司马懿说什么,夏侯霸就得听什么。似如此,朕算什么,我大魏的皇亲勋贵又算什么?堂堂宗室后裔,竟对权臣马首是瞻。是,他司马懿的脑子够好使。可夏侯霸呢,他又是什么?!?”
刹那,曹睿再度厉声怒吼,犹如撕裂。
“他到底是那被人肆意牵线的木偶,还是那供奉在庙堂中栩栩如生的泥塑佛龛啊?!?”
一声暴喝,犹如闷雷。
吓得刘放、孙咨,再度伏拜叩首,此刻瑟瑟发颤。
疯了。
不得不说,这次的魏明帝,是真的被气疯了。
一顿发泄过后,曹睿仿佛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莫名掏空。
即便脚下没有一滑,此刻的他也在精疲力竭之下,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噗通。”
曹睿一屁股,马上又坐在了地上。
尽管大脑还在不停的“嗡嗡”作响,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须为接下来的行动作出部署。
没错,有一点他能明白。
那就是夏侯霸之所以会写下这样的一封与自己风骨截然不同的书信,很显然是受了司马懿的诱导。
如今的曹睿,心里很清楚。
战场的情势,很不乐观。即便是夏侯霸,也不敢轻易接管军中主帅的兵权。若非如此,以他的心智,绝对不可能就凭司马懿的几句话就让他彻底改变对于自己的立场。
不过,理解可以,接受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此刻司马懿的心思,秉承的核心,就是不想放下兵权。只不过,这句话他不敢说,而是希望阻断自己这边的归路。
正如自己曾经向他用计,如今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曾经你曹睿怎么对我司马懿传达的命令,今番你就怎么把自己的话给我收回去。”
想通这一点,曹睿呼出一口浊气,微微闭目。
顷刻,他眼前甚至都能看到,司马懿那一张狡黠且布满讥讽般凝视着自己的模样。
老迈的双眸,何其深沉,何其苍利。
“哼哼……”
下一刻,曹睿笑了。
只不过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刚刚那一脸的癫狂,反而冷静沉着得有些越发可怕。
“好你个司马懿,居然想要反手拿捏起朕来了。”
“真当朕是那曾经被你司马家扶正上位的曹子桓,任由你信手捏来、随意摆弄么?”
想到此处,他眸子一凛,面露轻笑。
“司马仲达,你不就是想玩儿么?”
“似如此,朕便陪你玩儿到底,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