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戴凌，快起来。”
曹睿一改刚刚的态度，此刻甚至不失恭敬的伸出双手，将跪在地上的戴凌搀扶起身。
眼看戴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曹睿脸上挤出一抹苦笑。
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和蔼。
“看你，作为我大魏上将，如今却因为一些小事哭哭啼啼。似此这般，成何体统。”
说着，他亲手帮戴凌拭去脸上的泪水。
眼看戴凌惊讶且感动，曹睿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此聊表安慰。随即眸子一转，进而又落到此时同样跪倒在地，戴凌麾下的一干部下们的身上。
“还有你们，都起来。朕又没说，要责罚你们。况且，不过些许辎重，实不过我大魏九牛之一毛而已。如今毁便毁了，朕又岂是那等小气之人。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朕都没说什么，你们又何故如此在意不可。”
“这……”
闻言，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戴凌更是一脸惊诧，此刻满脸鄙夷的望着曹睿。沉吟良久，这才颤颤巍巍的做出询问。
“陛下，当真不打算处罚我们么？”
说实话，戴凌的确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的函谷关，曹睿处决曹爽时候的场景。所有人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然而如今，同样都是犯了没听皇帝诏命的大错。
怎么反倒是如今的曹睿，竟对自己的处理方案，仿佛换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看着戴凌一行人满脸疑惑的怏怏而退，太尉满宠走上前来。
“陛下，为何不处斩这些人？”
“很简单，朕不可能把所有将士，都送上断头台去。”
说着，曹睿眼神微眯，似乎强忍克制着心中难以言喻般的怒火。
良久，这才呼出一口浊气，脸色逐渐回归平静。
“他们虽然有罪，但其情可悯。况且，他们和曹爽不同。又不是朕的亲族，实在也没必要，对他们过分苛责。加之，他们也是心念于朕。不管是不是有意表现，朕都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更何况还是如今大敌当前的用人之际。”
“原来如此。”
闻言，老迈的满宠赞许点头。
对于曹睿堪称明智的决定，由衷表示了赞许。
然而，他很快老眸微沉。
“可是陛下啊，纵然您宽宏大度，对犯错的诸将不予苛责。可我大军辎重尽毁，目下也是木已成舟。接下来，却不知陛下这边，打算作何论处？”
“似如此，不知太尉的意思是……”
曹睿蹙眉，一双明眸先转而望向了老迈的满宠。
反观满宠，眼神微眯。他手埝须髯，此时细细思隼。
“我大军连攻长安，已有十日有余。虽然军力大损，但也让蜀军吃尽了苦头。眼下严冬将至，城郭若不能破。我军驻扎城外，必然受挫不浅。短时间内若不能力胜的话，或许也只能暂退后方函谷关，待等来年春暖再行用兵了。”
“放心，朕绝对不会这样做。就算是要撤兵，也绝对不可能是在这个时候。此时退去，我军一连多日强攻，等同于让那些付出生命的将士们全都白死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攻城器械既然被破坏，那就只能采用人海战术。就算用尸山血海堆，也要把长安的城门给我堆开才行。”
曹睿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眸子却充满决然般的肃杀。
再看满宠，脸色格外阴沉。
尽管对于皇帝的决议，他并不感到吃惊，然而还是不自禁的有些感到担忧。
毕竟攻城器械遭到破坏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被打压的军心。
历经昨晚一战，蜀军别管是否使用了诈术，终究又取得了一场十分辉煌的胜利。
时值此时，一旦传命继续强攻。
是否成功不论，军中将士，只怕多半都会存有怨言。一旦军心受到挫折，届时不能众志成城。莫说洞开长安城坚固的城门，便是魏军接下来的损耗，也势必难以估量。
“这个问题，陛下您可曾想好了么？”
满宠脸色凝重，目光迥然的望着年轻的曹睿。然而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军中斥候便已急切般的飞跑而来。
“陛下，大事不好。我军各营将士，发生哗变。”
“什么？！？”
闻听此言，曹睿、满宠无不面露震惊。
再看斥候，脸上的惊恐，此时已经不言而喻。
“到底怎么回事儿？”
曹睿紧蹙眉头，此时目光如电般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斥候。反观斥候，嘴角肌肉不断颤抖，此时话都有些哽咽。
“我方军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流言。竟说蜀军袭击我方辎重，陛下竟还要用我大魏将士的性命去赌。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洞开长安城的大门。将士们因此惶恐，很多情绪激动，甚至说陛下要草菅他们的性命。哗变之声愈大，此时各营的将军，基本都要制止不住了。”
“这……”
闻言，满宠目露惶遽。
惊恐的目光，不觉在这一刻又落到身为皇帝的曹睿身上。
反观曹睿，明眸微沉。他面沉似水，尽管没有说一句话，但脸色却显得十分阴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这……”
“下去！！！”
曹睿突然眼神一凛，斥候刹那身体打了个冷战。
尽管心存疑惑，但终究还是被曹睿的气势彻底压制。他紧咬牙关的面露不甘，最终还是悻悻般退了下去。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曹睿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般的冷笑。
“诸葛亮的行动，没想到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
“陛下的意思，这是诸葛亮派人散布的流言？”满宠蹙眉，突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他居然会料到陛下接下来的举动。”
“料不料到，其实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要强行让我迫于军中压力选择退兵。唯有如此，他目下驻守长安的蜀军，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说着，曹睿一声苦叹。
“看样子，即便是他诸葛孔明，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了啊。一项面对司马懿，都是急于出战的他，如今竟也想要以这种方式休战。”
想到这里，曹睿忍不住一声嗔笑。
“嗯……”
闻言，满宠点头。
不得不说，曹睿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
此时他们拖不起，似乎诸葛亮已经更加拖不起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此时继续强攻，无疑对魏军更加有力。只要长安被攻破拿下，届时驻扎城外，面对严寒的就是蜀军了。
和魏军不一样，就算后撤，后方也有函谷关作为依托。
一旦失去长安，蜀军就只能全线溃退。第六次的北伐，无异于等同要再次宣布以失败告终。
形势如此，所以魏军此时绝不能退。
然而不退，就必须先要稳住被诸葛亮肆意煽动的军心。
对此，满宠并无良策。却见此时的曹睿，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般的笑容。
似乎对此，早已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