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臻臻的心情变得糟糕透顶。
这歌舞升平的大燕朝背后,多的是这种腌臜事儿。皇权高于一切,皇亲国戚一个比一个猖狂,如今姬家都自身难保,更别说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了。
“那对老夫妇有没有安葬?”姬大锤脸色铁青地问。
“据说皇上下令将人葬了。”姬七郎立马道。
姬大锤冷笑一声,“咱们这位皇上惯会做些表面功夫,可惜这次他包庇得太厉害,百姓们可不是瞎子。”
姬二郎立马提醒道:“爹,你小声点儿,咱还没回府呢。”
姬大锤喘了口粗气,没好气地道:“老子说的又不是假话!”
不过到底是将姬二郎的话听进去了,直到回府都没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姑娘,姑爷昨日回来了。”姬臻臻刚进小院,竹依便上前禀报道。
姬臻臻微顿,嗯了一声,径直朝屋内走去。
屏退下人后,姬臻臻望着眼前一身素衣纤尘不染的男子,目光闪烁一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离郎可听说近日有一对老夫妇敲响登闻鼓的事情?”
空离对上她带着探究之色的眼神,默了默,突然回了一句:“是我干的。”
姬臻臻没想到他会承认得如此干脆,怔了一下后,垂下的手不由收了收,神色不明地问道:“那你可猜到这个结局?”
空离目光注视着她,“我不仅猜到了,我还将这个可能的结果跟他们说了,可是他们仍旧坚持敲登闻鼓。”
姬臻臻轻叹一口气,“空离,不得不说,你的心可真硬。”
“或许在你眼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在我眼里,生命可贵,每个人都一样。”
空离蹙眉,“姬八娘,不是在我眼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而是在这世上所有人的眼里,皆是如此。
你告诉我,皇帝和平民百姓站在一起,谁敢说一声百姓尊于皇帝?
草菅人命的不是我,是嘉贞帝,是这大燕朝的皇权。你怪我让他们去送死,但你怎知,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姬臻臻蓦地抬头看他,眉头紧锁,“这自然是那对老夫妇想要的,只要能让孙女沉冤得雪,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但空离,我恼的不是你指点他们去敲登闻鼓给他们孙女伸冤,我恼的是,凭你的才智,你完全有更好的办法去帮他们实现目的,可你却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
你是达成所愿了,但你如此算计,你的良心就不觉得痛吗?”
空离眼睫毛轻颤,嘴唇一点点抿起,薄怒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冷血自私?”
姬臻臻:没这么冷血,但会算计是真的。
空离被她的眼神气到了,这次不是薄怒,是盛怒,“姬八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沉冤得雪,还能有比敲登闻鼓更快的办法?
你可知,他们心中愧疚难捱?他们认为若是那一日自己身体无恙,没有让孙女代他们去城里,他们的孙女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他们早就存了死志!
你可知,若不是遇到我,他们可能已经熬不过去自尽在府衙门口了?
你又可知,他们闹的动静太大,那广阳侯府已经盯上了他们,打算暗中处置了他们?
既如此,何不拼个鱼死网破?
你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指责我,又岂知你所谓的好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而我这个恶人反倒重燃了他们的希望。
你且再看看,便是这对老夫妇死,也只换来广阳侯之子入狱,还有什么迂回的办法能让坐在高位上的那位狗皇帝狠得下心处决广阳侯之子?”
“何况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难道只为了我自己?姬八娘,你难道忘了姬家现在的处境?”
姬臻臻被空离说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空离气哄哄地拂袖离去,她都没有回神。
这……
脾气这么大的吗?
方才她虽然也有些恼他以老夫妇的生命为代价达成目的,但情绪还算稳定吧?也就语气稍微深沉了一点儿?
怎么空离就气成河豚了呢?
还反过来冲她发脾气。
不是,意见不一样,咱好声好气地说就行啊,她又不是不能听取意见的人。
姬臻臻默默回想了一番,之前的确是有几句话说得太重了。
她还对空离板脸了。
但她又不是第一次对空离板脸,不是第一次说他黑心肝。
唉……
姬臻臻烦躁地一屁股墩儿坐进软榻。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只是一不小心把空离说得太冷血了一点,这对老夫妇敲登闻鼓,以及狗皇帝后面的反应,这一切绝对都在空离的掌控之中,只不过老夫妇本就存了死志这件事,姬臻臻确实没想到。
真要论对错的话,她和空离一人一半吧。所以,她是绝不会去哄空离的。
心情不太美丽的姬臻臻背着小手在府里瞎溜达,直到天黑了,都不见空离身影。
姬臻臻捏了捏拳头,呵呵冷笑。
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正走着,姬臻臻突然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往后门外疾走。
定睛一看,居然是她二哥?
不是,二哥怎么回事?在自家竟也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的,一副生怕别人看到他出门的样子?
出于好奇,姬臻臻悄咪咪地跟在了姬二郎后面。
但没过多久,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姬臻臻非常识趣地没有再跟。
巷子角落里,姬二郎堵住了一对姐弟的去路。
“滴玉姑娘,不是说好的等我一起,怎的你姐弟二人先行一步?这燕京城虽有巡逻卫,但你一个弱女子,走在街上极易被不长眼的冲撞。”
滴石斜斜看他一眼,因为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许阴郁,“多谢二公子好意,但我姐有我保护。”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若你姐遇到了一群地痞无赖,你一人如何应对得了?”
滴石黑脸。小胳膊小腿?
这姬二郎是不是眼瞎?
他当即就要反驳,却被滴玉拉住。
温婉娴静的女子朝他摇摇头,“弟弟,不要对二公子无礼。”
她转而看向姬二郎,微微笑了笑,“怎好真的劳烦二公子。何况我姐弟二人只是寻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烧点儿纸钱,很快便回府,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滴玉姑娘不必如此见外,你随小妹唤我一声二哥便可。”说着,不等这姐弟二人拒绝,姬二郎不容拒绝地、有那么一丢丢粗暴地一把扯过两人身上的包袱,其中一个裹着旧铁盆,一个装着纸钱等祭祀用品,然后冲两人斯文地笑了笑。
“这附近我熟,我带你们去找地方烧纸,保证无人打搅。就算真有人瞧见了,也以为是我在烧纸,不会找你们麻烦。”
滴玉滴石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目光微暗。
两人沉默地跟在姬二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