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关城前,齐军发起猛烈的进攻,从傍晚到深夜,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不停的上演着。
战鼓擂动,火光摇曳。
随着齐军越来越近,齐军的弓弩手们开始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向城墙,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有的箭矢甚至直接夺走了守军的性命。
在弓箭的掩护下,攻城的齐军将士手持利刃,身披铁甲,在云梯上奋力攀爬。
当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神箭手,箭矢也有射到自己人的情况,场面异常惨烈。
城墙上,守军奋力投掷着滚木礌石,石块如同雨点般砸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的是惨烈的呼喊和坠落。
火焰在城墙上肆虐,照亮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剑光与火光交织在一起,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焦土味,令人窒息。
战鼓声、呼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整整一夜,火光未熄。
直到黑夜落幕,齐军才暂时退去。
烈关城暂时安全了,方沉等人又争取到了一夜的时间!
许讷等人用性命拖住了齐军,争取到了半日时间,让愿意走的百姓们都撤出了烈关城。
五千九百二十一人……无一生还。
携民南下,行军速度绝对快不了。
方沉给自己定了死标准,至少再拖一日!不惜一切代价拖一日!
可是,经过一夜苦战,城内连滚木都没有了……这仗还能怎么打?!
……
城头上的方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馍馍便是不管不顾的塞进嘴里。
可食物滚到喉咙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一股恶心劲从胃里反上来。
他的眼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红,嘴里……
方沉直接吐了出来,忍不住的干呕,恶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是方沉第一次如此直面战场的惨烈,打着的时候顾不得,可如今一歇,整个人却是再也忍不住……
方沉抬眼看去,周围不少的兄弟已经永远的倒了下去,只见活着的弟兄们都瘫在城墙上,大多数都是如此模样。
可这副模样,如何能撑得下去?如何能接着打?
而且,他们没有多余的干粮了,岳蔚将军留给他们的粮食也在城中百姓闹事的过程中毁了。
齐军刚一攻城,城内不愿撤走的百姓早已乱作一团,他们心中后悔不已,在城门紧闭的情况下,依旧有没眼色的人哭着闹着要逃命。
直到见了血之后,才暂时稳定住局面。
方沉看着自己刚刚吐出去的一大块馍馍,混在泥土里,又脏又……
可这,说不准是他们最后一餐了。
方沉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把自己的干呕憋了回去。
可就是这么一歪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死死瞪圆的眼睛,对方已经咽了气……
方沉咬紧了牙关,他抬起左手轻轻的合上了对方的眼睛,捡起混着泥土的馍馍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双手紧紧捂着嘴,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他是队长,他必须要以身作则!
要是不吃东西,别说打仗,就连撤退的时候逃跑都没劲!
城头上的其他人自是看到了方沉的动作,一个个的纷纷效仿,虽然依旧干呕声不断。
没有人知道齐军什么时候会再攻上来,因此方沉不敢掉一点心,他只能咬着牙坚持,不眠不休的指挥加固防御工事。
若不是城中又有百姓闹事,他怕是要一直待在城头上了。
那些各怀心思的官员将领,还有立场难说的士兵,用了什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全让岳蔚弄走了。
也正是因此,方沉才少了许多麻烦事。
又处理了一件事,暂时稳住局面,方沉连忙快步赶回城头。
却在路上被一阵小孩的啼哭声拦下了脚步,他走到这个四五岁的小孩身边,蹲下身子努力用最不吓人的语气说道:
“小娃,你爹娘呢?”
“哇哇哇哇哇哇哇……”
“乖,别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哇哇……哇哇呜呜……”
方沉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吓到小孩了,但他退后了两步,离小孩远了一些。
却没想到这个小娃娃一看他向后退,直接冲上来搂住了他脖子。
方沉:!!?啊?
“爹哇哇娘也呜呜呜不见了都不见呜呜呜哇……”
方沉身体一僵,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身上的铁甲硬邦邦的,搂着他脖子的小孩瘦的只剩骨头了,他有点担心把孩子硌坏了。
方沉轻轻回抱住小孩,眼睛看着空旷的街道,只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再无往日的热闹。
方沉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但这个感受比他刚刚逼着自己吃馍馍还难受……
携百姓撤退这种命令,当今天下除了他们王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出来。
他们大雍对烈关城的百姓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愿意走是留下的百姓自己做的决定,与他们无关。
方沉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对现在这城中的百姓愧疚,可……
城破了,城内会是什么情景呢?
方沉不禁想到面见王上那次的情景。
王上……
若是王上在这里,他会如何呢?
不,王上早就做出了决定,也给了机会,如此命令已是王上的底线。
方沉不禁自嘲:留在这里的是不愿意做大雍子民的人,自然便是敌国之人,我居然在心疼敌国百姓?
方沉心里很是复杂,他想,他怕是改不了优柔寡断的毛病,他或许永远也做不到一个合格的将领该做到的事……
“小何,把这孩子也送过去。”
“是……大哥,老吕那边说这一个晚上咱们收留的人已经太多,地方怕是不够用了……”
“城里屋子那么多,还装不下几个人?”
“啊?军令禁止动百姓……”
“你是不是蠢?走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几间空房子吗?”
“哦!是呢!我这就去!”
“等等!”
“啊?大哥还有事?”
“……小何,如果……如果咱们不走了……”
“您!……大哥,您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不是早就做好留在这的准备了吗?咱们不比许讷他们差!”
“……抱歉……”
“……啥?大哥您刚说啥?……大哥,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跟您!”
“……”
“行了,我抱这个孩子去了,您您也休息会……”
方沉抬头看天,眼睛忍不住发酸,他拿手背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