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病重的师母,正跟孙子们围炉煮茶,笑的满面红光,哪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眼角带笑的祖孙几人都朝门口看来,贺暄也明白了,师母这是装病,想让女儿和外孙们回家避祸!
不愧是师母,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贺暄松了口气。
“师母,您身体无碍真是太好了!”
裴奉问:“松明,你还没吃晚膳吧?在家里一起吃吧。”
裴老夫人让孙妈妈添了两把椅子。
“松明,快来一起吃!”
贺暄看了眼裴熙宁,眼见的脸颊泛红。
他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被裴奉拉了一把,才顺势坐在椅子上,低头不敢乱看。
他竟然和熙宁坐在一桌!她就在他对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
贺暄左手搓右手指尖,感觉比当年殿试还紧张。
而裴奉盯着自己的老实学生,忽然有些生气!
当年贺暄对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他老早就看出来了,数九寒天的,谁没事闲的跑院子里种树?
冰天雪地也去浇水,树根都冻死了,原本种下一片林子,最后就活了两棵。
还不是为了日日等着,想见裴熙宁一面?
裴奉叫他:“贺暄!”
把你那眼睛抬起来啊!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这不成器的学生,原本当年裴奉也想问问他,是否中意女儿?
可还没来得及问,陆家媒婆便上门提亲,女儿心思也放在了陆云朗身上。
贺暄立刻便打退堂鼓,觉得自己身份不匹配。
裴奉从来没想过匹配不匹配,他和自己的夫人,身份地位也极其“不匹配”,可俩人过了大半辈子,不还是蜜里调油?
迂腐!亏得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竟学成个酸儒模样!
贺暄已经挺直脊背等着老师训话。
裴奉无奈叹气。
“当年你才学过人,是个可堪大用的,陛下都想留你在京中任职,可你,你这不成器的!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自请外放!这一蹉跎,就是十多年啊!”
裴奉越说越激动,他憋了这么多年,早就想骂他一通了!
“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多年?你可知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陆玄玄有点听不下去,贺暄是她在书里最大的意难平。
【外祖父别骂了!您这学生是未来宰辅!】
裴奉一惊,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他咳了两声,又听见小外孙女道,【而且……原剧情里,他为了给娘亲和裴家报仇,一个人对抗男女主,最后被陷害,千刀万剐而死。】
【贺暄跟娘亲,其实是有一条隐藏感情线的,他爱娘亲,藏的极深。】
裴奉捏稳了酒杯,一饮而尽。
贺暄……他竟然……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算是硬来也要把女儿塞给他!
何必让裴熙宁在陆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不对!
如果不嫁给陆云朗,就不会生出神仙外孙了……
陆云朗也只这一点用处,哼!
饭桌上气氛尴尬,裴熙宁好心提醒。
“父亲大人,孩子们还在呢,您就别说贺大哥了。”
这话一落,陆薇薇、陆应麟、裴老夫人齐齐看她。
她竟然会为外男求情?
裴老夫人眼神尤其诧异,以前裴奉也没少当着人面训斥贺暄,她可从没开过口。
裴奉心里“嗯?”了一声。
难道自己女儿对贺暄也有意?
可惜……眼下这情势,不知何时才能脱离陆家。
裴奉叹口气,听了外孙女的心声,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训斥贺暄了。
“如今朝中,以周太师、镇国公为首,文臣自开国便受重用,地位远高于武将。陛下要实行新政,重新重视武将,加强边防、征丁入伍,充实国力,却被被他们搅得寸步难行。如今启用你回京,又借你之口,把我换到户部任职,松明,你可知其中深意?”
贺暄倏地抬头。
难道,皇帝想让老师站在武将那边,帮他推行新政?
新政的事贺暄并不知道,但他想起前几日家里来了个媒婆……
“怪不得!前几日镇国公派人上门说亲,要把他孙女许配给我……原来是文臣那边早有所觉,想拉拢我!”
一说完这话,他赶紧朝裴熙宁看去,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他心急道:“我,我自然是没答应的!我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陆玄玄笑的好大声。
【后爹你不用解释!我娘都懂,哈哈哈哈。】
裴熙宁忽地脸红低头,没接话。
满桌子人却都不是傻子,陆薇薇偷瞄着贺暄和娘亲的眼神,桌子底下,弟弟陆应麟拉了把她的袖口。
二人对上目光,陆应麟一歪嘴一抬眉,陆薇薇点头,陆应麟当即确定了姐姐的意思!
贺暄——他喜欢娘亲!
姐弟二人不动声色打量着贺暄,从前对他知之甚少,往后可要重视起来!
而裴老夫人也在看自己老头子,裴奉对她挤两下眉毛,她也心神领会,松明这孩子,真是长情……快二十年了!
早知道就把女儿嫁给他多好!
贺暄这顿饭吃的面红耳赤,如同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烙铁。
每次夹菜,都先等着裴熙宁夹,生怕不小心碰到她筷子。
这是他头一次跟她一起用膳,菜没吃几口,愣是灌酒灌饱了。
等下桌要回去,他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雪天路滑,他怕老师摔跤,怎么都不肯让裴奉送,裴奉只好吩咐家中唯一男丁陆应麟。
陆应麟揣了两把糖直往后院跑,“哎呀我肚子疼,外祖父我要去茅厕。”
裴奉鼻子喷气,“去茅厕吃糖吧!”
又看看陆薇薇,大外孙女最懂事。
陆薇薇干咳了声起身,跟他作揖,就此离去……
“诶?薇儿?”
屋里只剩裴老夫人和裴熙宁,总不能让“重病缠身”的裴老夫人去送吧?
裴奉只好盯住自己女儿。
“熙宁,替我送送你贺大哥。”
这其实有些不合礼数,贺暄赶忙拒绝。
裴熙宁却起身朝他走来,“贺大哥,我送你。”
又是二人走在去前院的路上,只不过此时天已经黑了,裴熙宁提着小烛灯,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贺暄身边。
“熙宁,你小心些,路滑,天又黑。”
贺暄刚说完,脚下踩到冰上,直往前滑,裴熙宁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
其实也只拽着了他的袖口,二人并无接触。
可,天地为之一暗,贺暄眼中只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不知是酒上头,还是人太美,他竟鬼使神差地凑近,再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