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跟李淮安路过一片柿子园,此时正值柿子成熟的季节,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实宛如一盏盏小灯笼般挂满枝头。
柿子园内有座简陋的茅草屋,屋外坐着四十多岁的断臂大娘。她穿着朴素,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看到秦婳等人时并未理会。
立冬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对断臂大娘说:“大娘,我们想买些柿子。”
大娘弯腰钻进茅草屋,过会儿吃力地拖出两个大竹筐,立冬帮她把竹筐搬到屋外。
“一斤柿子五文钱,一两银子能买两百斤,刚好装两个大竹筐。”大娘解释说。
“大娘,装满这个小竹筐就行。”
“不成,这小竹筐只能装十斤。”
大娘显然是个有原则的人,立冬正打算把银子收起来,换成五十个铜板。
秦婳站在远处朗声道:“就买两大筐,带回去给大伙尝尝。”
“是。”立冬恭敬地应道。
大娘接过银子,颠了颠,又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确认是真的才放心收进兜里。
接着她快步走到路口,对着田里干活的人喊道:“大月,二月,有贵人买柿子哩!”
“来哩来哩!”
只见两个黑瘦的女子从田里跑过来,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但眼神很亮。
她们刚刚在田里收割晚稻,今年雨水充足,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杆,再累农户们干活也高兴。
“娘,贵人要多少柿子?”
两人擦了擦手,神色有些拘谨。
“装满这两大筐子。”
“明白哩。”
两人见此,激动地提起竹筐去摘柿子。
两大筐差不多要全摘完,省了她们背去京城穿街走巷售卖的辛劳!
立冬在附近摘了两个最大最漂亮的柿子,用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再剥开外皮。
秦婳跟李淮安一人一个。
新摘的柿子味道格外鲜美,那红亮的果肉一口咬下软糯多汁,仿佛舌头都化了。
秦婳让所有人护卫、侍从都去尝柿子,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
众人都夸大娘的柿子种得好,大娘说这柿子园已经种了二十年,现在是盛果期。
“姐!姐!”
众人闲话家常,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喊,吓得护卫直接把柿子一口塞进嘴里,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秦婳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有四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围殴一个瘦弱的女人,旁边有两个容貌相似的少年被胖女人死死抓住。
“杀千刀的,地上挨打的莫不是周秀才?大月、二月,快去瞧瞧怎么回事!”大娘也瞧见了,扯着嗓子大喊。
大月、二月听见老娘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柿子,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秦婳见状,让护卫去打听情况。
没过多久护卫回来禀报说:“周秀才她娘病重没钱治,找刘员外长女刘丹借贷,如今刘丹要她两个弟弟抵债。”
“啥病重?她娘老老实实下地干活,却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得半死,报官到现在都没抓到人……”大娘一脸不满地说。
秦婳点了点头,随后领众人走过去。
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村民,他们大多都认识,便有心帮忙,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秦婳看了眼立冬,她立即上前阻止:“住手,我家主子积善行德,今日她欠多少银子,我主子给了!”
“哟呵,行啊,本金50两,月息5分。如今三个月过去,本金加利息是57两500文钱。”刘丹吊着三角眼说话。
“胡说八道,我只借5两银子。”周秀才怒目圆瞪,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
“白纸黑字,你想赖账不成?”刘丹掏出契约,上面写的确实是五十两。
“不,那天我签的是五两,我的契约,我的契约被人偷了。”周秀才无比绝望。
“那就去告官,只是如此一来,你明年休想参加科举考试!”刘丹无所畏惧。
“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谁不知道刘员外跟忠勇侯府沾亲带故,这官告着还有什么用!”周秀才情绪激动,浑身颤抖。
立冬回头看了秦婳一眼,秦婳点头。
她继续道:“57两500文是吧?我家主子给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
“你家主子是谁?我舅舅可是忠勇侯府的主君,不想死就给本姑娘滚开!”刘丹抬着下巴,无比嚣张。
等等,忠勇侯府主君不姓刘啊?
不过三房夫郎倒出自刘家。
原来是宋云菊父亲姐姐的外甥女,真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爷,凑巧了!
里写宋云菊跟人开了家小倌楼,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后期打赌输给秦嫣。
楼里小倌哪里来?
自然是抢来。
宋云菊经营的时候,小倌们过得生不如死,恩客们也一个比一个变态。前段时间,她还从客来福买了琴郎去小倌楼当花魁。
后来秦嫣上任,把小倌们打造成偶像,琴郎更是其中翘楚,引得京城女子争相追捧,银子根本花不完……
所谓“偶像”文化,秦婳不太了解。
但是安槐国娼妓、小倌都是罪人,或是走投无路的人自愿卖身。一旦做了这行,不仅自己是贱籍,子孙后代皆是贱籍。
律法禁止逼良为娼,凡买良人子女为娼优者,初犯杖一百,再犯徒半年……屡教不改者斩杀。
“原来是忠勇侯大人的亲家,我等有眼无珠,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立冬看了秦婳的眼色,立即改变态度。
刘丹并不满意,斜着眼睛道:“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就跑出来逞英雌?我告诉你,今日不好好赔礼道歉,这事绝对过不去!”
“敢问姑娘如何过不去?难不成忠勇侯大人还会因这等小事找我家主子麻烦?”立冬语气微怒。
“我不说她自然不找,我若说了,那你主子在京城就寸步难行。”刘丹不耐烦地抢走银袋子,打开一看只有十两银子!
“这么点银子,装什么英雌好女?”说完她毫不犹豫把银子塞进自己袖口,然后大手一挥:“把这两个人给本姑娘带走!”
“不,刘小姐,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弟弟吧,他们今年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啊!”周秀才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爬到刘丹脚边,紧紧抱住她的腿哀求。
“滚开!”刘丹嫌恶地踹了她一脚。
众人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却始终沉默不语,因为没有人敢跟忠勇侯府作对。
明明还没入冬,周秀才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四周的一切都冰冷入骨。
大月、二月扶起她,还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她摇摇晃晃地推开两人自己走了。
大娘看了秦婳一眼,本以为……
算了,世道不公,否则她的手臂也不会断掉,自己更不会隐姓埋名守着柿子园。
大娘叫俩女儿继续摘柿子,最终筐子装满,柿子园也摘完了。
秦婳拿起两个柿子递给大娘,道:“这两个还没有熟,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贵人,您——”
大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郑重地接过柿子,放入自己怀中,仿佛捧着珍宝。
回到城中,秦婳带李淮安去喝茶。
喝到一半有人吵起来了,据说某位茶公子犯了错,掌柜要撵他出去。
“唉,他本来就走投无路来到这儿,如今离开还能去哪儿呢?偏偏模样这么出挑,只怕天还没黑就被谁抢回家去当小侍了。”
李淮安听了隔壁人的话,起身对那茶公子道:“你若不介意的话,给我做侍从吧。”
“奴才多谢贵人大恩大德!”茶公子跪在地上,连连向李淮安磕头。
离开茶楼,秦婳把李淮安送回去。之后迅速安排金凤去调查刘员外的相关事宜。
逼良为娼是吧?
不把你们搞到查封,我就不姓秦!
秦婳在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