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这一刻的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吹在萧剑南的身上却比刮骨撩刀还要厉害,那种阴冷的感觉犹如寒冰般的刺痛,直让萧剑南嘴唇发紫,全身哆嗦。
此时的萧剑南一头银白的长发干裂枯燥,稀稀拉拉的低垂在肩上,没有一丝往年的光泽。原本英俊光洁的脸庞此刻犹如枯木一般开始出现了干裂细纹。死寂的眼神似乎隐射着黑暗的玄机,空中在这一刻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一袭白袍早已经支离破碎,化作块状的碎布挂在身上,此刻的他显得十分落魄。
在他的面前竖立着一个冰棺,在那尊洁白晶莹的冰棺当中躺着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儿——萧悦。此时的萧悦正安详的躺在她最后归宿当中,没有鲜花,没有华服更加没有陪葬的字画古玉,只有一袭普普通通的蓝衫陪着她。
“萧悦,萧悦……”萧剑南淡淡的念叨着,此时他早已没有了眼泪,他的眼泪和他的心一样已经在萧悦死的时候流干了。此刻的萧剑南就像是在念叨着一本枯燥的书本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一尊傀儡一般。
天空渐渐的下起了雪,萧剑南不知道七月的天气为什么会出现雪花,他也不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只知道此时的他好冷好冷,每一片雪花带来了严冬的寂寞和孤独。萧剑南望着萧悦淡淡的说道:“悦儿,我的妻子,你爱心的去吧,我永远在你的身边。”说完萧剑南一把抓下干燥的白发握在手中,又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都代表着他的爱,每一滴都代表着他的恨,每一滴都预示着他的道路将染满鲜血,这一刻他的血已经悄悄融化在这缕白发之上。
萧剑南双手慎重的捧起白发,就像是在捧起一尊旷世难有的稀世珍宝,他轻轻的将它放在萧悦的手上,这一刻他的心也随着这缕白发一起随着萧悦而冰封在一起。
萧剑南伸出双手,慢慢的在地上挖起了土,一丝一寸,他挖的很仔细,挖的很小心,深怕会因此打扰到萧悦的安眠。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三天的时间,萧剑南不断反复的在做同一件事,动作还是如此的轻柔,仿佛就像开始时一样,没有完全的改变分毫,但是此刻的面前的泥土早已经染成了黑红色,只见萧剑南的双手指甲已经消失,十指已然伤痕累累,遍布细微的血痕,长长的血水顺流而下,滴落在泥泞的土地上几乎化成一池血湖。
当时深坑已成,五米长宽,五米之深。萧剑南附身在冰棺之上,深深的隔着冰棺望着萧悦的娇美的容颜,努力的想要将她的每一寸每一缕都深深的铭刻在脑海当中,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亲手埋葬下萧悦便会永远的失去她,甚至忘却掉,他不想这样,他害怕这样。
良久之后,似是一天有可能几个月,萧剑南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冰棺中的那个人,那个他至死不渝的唯一,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到她,但是冰棺的阻碍却将他唯一的期望给生生阻挡,让他连这一点小小的奢望也无法完成。
“啊”萧剑南腾空而起,心中郁结已深,双手握拳直达天际,顿时随着萧剑南的暴喝,一道血色的光纹直接冲出天空,产生无数的爆炸,顿时整个天空血雾弥漫,恍如修罗地狱。
“呼呼”萧剑南急促的喘了口气,身子阻挡不住的抖了几分,头脑之中产生阵阵晕眩,眼前发黑,金光直冒,现在他虚弱至极,本来与魔罗对战时所受到的伤势根本就没有恢复,现在又因为萧悦的死亡导致心神俱伤,就算是萧剑南在强悍也抵挡不住连番的损耗。
萧剑南仰天怒吼道:“可恶,我萧剑南竟然如此无力,连自己心爱女人也保护不了,可恶可恶。”萧剑南怒从心起,一拳砸在胸口,口中顿时血流激喷,一道血箭冲出束缚,挥洒在这片空中变成了漫天血雨。
“悦儿”萧剑南撕裂的凄厉吼声随着血雨的落下,在空中缓缓传出,不断的在天地间激荡成声,交响回应,已然成音。
放不开,还是放不开,萧剑南疲惫的落回原处,哪怕他已经尽量的将自己的心情放平,试图去封存起来,但是他失败了,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失败了,哪怕他在应对亘古的强者分身时都没这么窝囊过,此刻他却败了,如此轻易的败了,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就这样败了。
萧剑南低低的念叨着:“有形无形,譬如浮云,有相无相,恰似朝暮”这是他从爷爷萧天雄口中了解到的,当年她父亲萧云也是面对爱人的死亡,在大衍破灭劫中领悟的法门,萧剑南很想学习他父亲这种看破世事,守心如一的方法,但是这何其艰难,世上的事都是如此,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基本没有,这也是世间大道的真理,不然为何要有誓言这一契约,他的作用不是来约束而是鞭策,鞭策着他们去努力验证自己的一言一行,以契合天地。
半闭着双眼,低垂着双手,此刻的他俨然就是一尊木雕一般,没有了身为人的半点气息,这一刻他似乎介乎于生死之间,轮回之所。其实世间并非只有在战斗当中才能领悟生死,感悟轮回。那只是其中的一条道路而已,其实世间万物皆有轮回的影子,只是太稀薄了,稀薄到几乎没有人可以从中感悟出一丝轮回。但是人却不同,人为天道主角,几乎天地间所有的气运都归属于人族,而人也不负天地加持,自然而成的先天道体,是所有生灵羡慕的存在,而人对着大道也有无比的契合,轮回之道也当然属于其中的一份子。而人除了在战斗当中可以更快的感悟到,也可以随着心境的变化而领悟意思。
生是什么,简单的一个字:活。完全没有多余的描述,因为只有活着才是生,才是真,没有了生命,再多的一切都是空。死是什么,也很简单:灭。破灭、湮灭,没有什么只有虚无,纯粹的死便是纯粹的消亡。这便是萧剑南领悟的道。
但是这又如何,再多的感悟也换不回来萧悦的生,就算此刻让他彻底的领悟大道他也不稀罕,若是可以他情愿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萧悦,他也在所不惜,但是这可能吗,这可能吗?萧剑南睁开双眼,眼中血丝满布,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里,面目表情的望着那道水蓝色的冰棺,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半响,萧剑南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颤巍巍的向前走去,似是不经意的挥手,那道冰棺便自动飞起,沉入了萧剑南先前挖的深坑当中,随后一道狂风凭空而起,将四散的土块完全覆盖在其上,直至土地平整。
当冰棺沉入土中的一瞬间,萧剑南便止住了脚步,双肩时刻颤抖,当土地平整之后,萧剑南整个人似乎也失去全身的力气,半跪在地上,委顿一片。但是脸上却默默的流下了两行清泪,犹如珠玉一般砸落在地,发出稀疏的声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萧剑南回复了一点气力,颤抖的伸出双手从怀里的须弥空间掏出数十块玉石,右手轻点,一道燃烧着高温的真火出现在玉石的下面,顿时一阵阵炙烤声,每一块玉石便化成了一道温润的玉液,随后萧剑南左手掐诀,微微一伸,一粒血珠从皮肤中渗出,顿时一道血色光华闪过,这滩玉液逐渐融合在一起,化成一尊九米长一米宽的玉碑。萧剑南抚摸着玉碑,神色黯然的死死盯着上面光洁的表面。
“嗷”突然萧剑南一声长啸,单手用力抛起玉碑,将它掷于空中,随后右手虚抓,血气凝结,一把长刀出现,单腿一蹬,直冲高空,顿时血气弥漫,刀光遍布,无数的碰撞声,回响在这块悲哀的土地上。
当血色消散,刀光消失,萧剑南一掌拍在玉石之上,整块高大的玉碑便直直插入了那片埋葬着萧剑南至尊红颜土地中。玉碑光华一闪,表面的玉片开始脱落,逐渐显现出里面的内容:吾妻萧氏悦儿之墓,夫萧剑南立。斗大的红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几乎凝结了萧剑南对萧悦所有的歉意和愧疚,但更多的便是爱。
从空中落下,萧剑南便盘膝坐在玉碑前,宛若一尊入古的得道高僧,寡言而又沉默。原本已然苍老的容颜显得更加的衰老,似乎预示着他的青春已经随着萧悦的消逝而消失。
正当面前的一切陷入死寂之时,空中传来了数道破空之声,五道光华从天而降,立于萧剑南的身后。萧剑南没有回头,只是平淡的说道:“你们来了。”没有一丝情绪在内,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而已,但是却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们更本不知道该如何的作答,所以沉寂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此地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