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大半个城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罗子良终于回到了所住的小区。
很难形容他此时的光景,刚才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载他,衣服,裤子,被树枝和一些野刺藤拉出一条条的破口,绿的,红的,全身上下,像刺猬,像乌龟壳,唯一与流浪者不同的是,一双眼睛比较清亮,坚定有神。
窦文娟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目瞪口呆!
“你这是弄哪般?西方愚人节派对?还是行为艺术?”窦文娟絮絮叨叨地盯着他看,久久回不过神来。
“去了趟火星!哎,我洗个澡先,一会再详细跟你说。”罗子良低着换了双拖鞋,拿了套睡衣,直接进浴室里去了。
他把喷淋头放在墙上,开着,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身子……他要把汗味,有形无形的脏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冲走,包括头脑里乱糟糟的思绪。
大约半个小时,他才施施然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此时,窦文娟也猜到了他可能遇到了大事情,她让孩子到房间里关上门写作业,而她,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耐心地等着罗子良。
罗子良先去倒了一大杯水,仰着脖子咕咕碌碌地喝了个精光。
擦擦嘴,才小心地坐到窦文娟的身边。
窦文娟侧过身体,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良久,才轻轻地问道:“子良,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子良的心情早已经平静下来,捋了捋头绪,像讲别人的故事似的,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啊?……”听到紧张处,窦文娟总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谈话时断时续,故事时而紧张,时而平缓,深入浅出……
说完后,罗子良点了支烟,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思。
“有时候我想,如果你平庸一点,躺平一些,在单位里当个局长,做个处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在别人的眼中,你风光无限,春风得意,也只有我,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抗住了多大的压力。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志同道合者少,随波逐流者多……呵呵,中流抵柱,多高的荣誉呀?殊不知,需要承受多少回、多强度的海浪拍打呀,看看大海边的礁石,哪个不是千疮百孔的?”窦文娟望着墙上的一幅画自言自语。
“哎呀,你怎么还像文艺小青年一样多愁善感呢?”罗子良笑着摇了摇头。
“你倒是不在乎,可我时常得提心吊胆,如果只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但这么多年了,精神一直紧绷着,换着是谁,也受不了嘛。”窦文娟轻轻咬着下唇,小声埋怨着。
“实在对不起,让你也跟着受苦受累了,别人家的官太太,吃香喝辣,也只有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跟着我,并没享受到什么好日子。”罗子良不禁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做个深居简出的家庭妇女,我倒是很担心你。”窦文娟说。
“担心我什么?我福大命大,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会有什么的。”罗子良笑笑。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也别硬撑……对了,我在网上看了个陈某甲的县委书记,一个另类的斗士,最终黯然离场……你说,他为什么离开呢?”窦文娟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罗子良只好装傻,对于这个人,他是有所了解的,对于其的选择,他也无法去进行批判。
“你不知道,我知道。他也如你一样,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最后遇到了阻力,有些领导向他传话,劝他都是同僚,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有人打电话、发短信,威胁恐吓他和家人,有些被调查对象,甚至猴急了跳墙,想要搞死他。他的上级领导孤立他,打击他,在巨大压力下,他得了抑郁症,这才是他主动辞职的根源!”窦文娟继续说道。
“网上的东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看看也就算了,别当真。”罗子良说。
“你不信?”窦文娟歪着头问。
“信又如何?不信又怎样?”罗子良说。
“咳,看来我算是白说了。”窦文娟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都这样,她也知道劝不了,但还是忍不住要说。
“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该来的总会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罗子良嘻嘻一笑,起身走了。
……
第二天早上,罗子良一到办公室,就给李科利打电话,语气平静地说:“李局长,把我的车子给我送回来。”
“好的,罗书记,我正想去向您赔礼道歉呢,昨晚上的事情,我是急躁了,没想到罗书记会不喜欢……”李科利急忙说道。
“快点,我要用车。”罗子良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二十多分钟以后,李科利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罗书记,我来了!”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在他脸上,居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出来,这人的城府也是够深的。
“把门带上!”罗子良对他挥了挥手。
李科利听话转身关上门,来到罗子良的面前,站着。
罗子良缓缓站了起来,近距离地盯着他看了看,忽然扬手——
“啪!”
一个耳光挥了出去,重重打出了个五指印。
“狗东西!胆敢算计我,你有几个脑袋?”罗子良冷冷地说。
“没有的事,罗书记您误会了,昨晚上我们劝您酒,你不愿意喝,还发了脾气,我们也是冤呐。”李科利波澜不惊地睁眼说瞎话。
“别跟我来这些阴的,我劝你,给我老实点……算了,滚吧!”罗子良厌恶地摆了摆手。
等李科利的脚步声消失,罗子良坐在椅子上,思考着对策。
对付这种盘根错节的老油条,地头蛇,必须要稳准狠,打七寸,否则,有可能会被反噬。以这个李科利无孔不入的手段,省委省政府这边,估计有不少人着了他的道,明里暗里,成了战线。
这个困扰他的问题,却让他在几天后的一次地级市人事安排会议上想到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