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姐姐,饶了我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顾北屿一屁股跌在地上,脚上的布鞋艰难的张开了一个大口子。
自凌泉离开草屋,才过两日,白苏就带着顾北屿出发前往天玄宗。
一路上风风火火,睡卧林中草,渴饮清晨露。
十几日来可谓是活的苦不堪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什么荒野求生呢!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住客栈?
别问,问就是修行者当自食其力!
正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白苏忽地顿住脚步,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下巴,疑惑地歪了歪头。
刚才好像有人叫我?
愣了一会,总算反应过来。
坏!差点把伤号忘了!
白苏连忙回过头,只见顾北屿死狗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北屿,你怎么了?!”
“怎么躺地上了呀!”
“快快快!快起来,别着凉了!”
于是,顾北屿一脸绝望地被白苏从地上拉起,张开口子的布鞋终于是不堪重负,撕拉一声宣布罢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白苏看了看躺在地上生闷气的鞋底,有些尴尬,干咳两声。
“小北屿,你好歹也是城主的儿子,怎么也不买双好点的鞋子。”
呜呼哀哉!这是鞋子的问题吗?!每天一连走上十几个小时,就是头牛,它也得趴下!
当然,牛马除外。
顾北屿看着陪伴自己走过无数山路的布鞋也不活了,不由悲从中来,泫然欲泣。
“姐姐,你就行行好吧,让我进城买双鞋再走吧。”
“好吧好吧,等到下一座城我们就进去歇上一日吧。”
白苏看着顾北屿那副悲伤的稚脸和狡猾的眼泪总算是松了口。
“那我们赶紧赶路吧,这没底的鞋穿着挺别扭的。”
顾北屿压下心中狂喜,努力保持着一副伤心的模样。
眼下还未出幽州境内,顾北屿看过幽州地图,按这几天的行程来看,不远处应该就是天水城了。
想到这里,顾北屿一只赤脚走得飞快。
一句老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今天顾北屿算是领会到了。
自己顶着一只赤脚扒拉扒拉走得健步如飞,好歹是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了天水城下。
这世上最为痛苦的莫过于在失望中看到希望,又在希望中看到绝望。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城门却是轰然关闭。
任凭顾北屿如何呼喊,那守城士卒就是不肯开门。
一门之隔,仿若天堑!
呜呼哀哉!
顾北屿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一屁股跌倒在地。
白苏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顾北屿,顿时有些心疼,伸手点了点他的脸。
嗯,还挺嫩。
见顾北屿没有反应,白苏打蛇随上棍,顺手捏了捏。
“嗬额!——”
顾北屿干嚎一声,吓得白苏迅速收回不老实的小手。
“姐姐,门,关了……”顾北屿委屈巴巴地看向白苏道。
白苏贴心的拍了拍顾北屿后背,安慰道:“关了就关了吧,咱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今晚继续到前面山上林子里睡就是了。”
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没什么用,顾北屿擦了擦鼻涕泡从地上站起。
肚子咕噜一声,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逗得白苏捂嘴一笑。
“小北屿,你去林子里找个好地方,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顾北屿悻悻地挠了挠头道:“好嘞!”
白苏又是交代一句,指了指不远处山头,便抄起佩剑,气势汹汹地往山林中走去。
“不知道今晚这乡野间又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
顾北屿如此想着,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谁遭殃都好,可别是我的肚子遭殃!”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逐渐消散,万物的色彩缓缓褪下,一切景物变得线条朦胧,远方苍茫的山峦依稀可见,近处近处,白苏提着两只野鸡从林中走来。
“小北屿!快快快,把这两只野鸡烤了,今晚我们就吃这个。”
白苏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却从远处传来。
这些天来,白苏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言行中丝毫不顾淑女形象。
顾北屿也早已习惯她这样,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白苏更让他觉得亲切。
“知道了,姐姐。”
顾北屿面带微笑的回了一句,从白苏手中接过刚咽气的野鸡。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薅下一撮鸡毛。
很吃力。
“这么难拔?!”
顾北屿眉头一挑,有些不服气,又是冲着鸡毛一顿狂拽。
这下拔是拔下来了,就是鸡皮上总留着许多黑点。
眼看这样薅不干净,顾北屿直接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割开皮肉,也不管是否残忍,直接连皮带毛一起剐了下来。
白苏右手支着头,无所事事的打量着正被顾北屿处以极刑的野鸡,时不时皱皱眉。有一说一,那场面实在是有些血腥。
“小北屿,虽说这野鸡你我总归要吃,但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顾北屿不由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诧异地看着白苏。
“姐姐,上次你亲自动手扒兔皮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会怎么心疼起来了?”
被说及痛楚,白苏不由俏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不再多说。
见白苏实在闲得无事,顾北屿吩咐道:“姐姐,你要无事的话就去拾点柴火吧。”
“行吧行吧,我休息一会再去,拾柴火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倒也是,那姐姐你到时候多找一些,天冷,晚上没柴火这荒郊野岭的我睡不着。”
顾北屿见白苏答应下来赶紧补了一嘴,心里想着,这会要是不说的话估计自己还得再跑一趟。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半个时辰后,顾北屿终于将野鸡里里外外掏了个干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唉~,终于搞完了,想吃一口饭还真是麻烦。”
白苏坐在旁边,用棍子拨弄着篝火,撇了撇嘴说道:“这火都烧半天了,眼看就要灭了,还不让我加柴火,这怎么烤啊?”
顾北屿笑了笑没说话,从行囊中拿出荷叶,将野鸡用荷叶包住,再用湿土涂抹一遍。
“我就是在等火灭,今天做的这道菜叫做叫花鸡,很好吃的,你吃过就知道了。”
顾北屿一边说着,一边将燃着的木炭拨出一部分到事先挖好的土坑中,然后将包好的野鸡放进去,用剩下的木炭盖好。
“好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了。”
顾北屿拍了拍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白苏坐在一旁,望着那被埋在土中的野鸡,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抬头看了看顾北屿,有些好奇地问:“小北屿,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得,讲出的故事扣人心弦,做饭时还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吃法。”
这顾北屿能说实话?
说实话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连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老早就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一轮弯月斜挂夜空,眺望远方,但见群山万壑模糊难辨,只有夜风阵阵掠过,身前篝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哈湫!
顾北屿被这一阵一阵的夜风吹得打了喷嚏,缩了缩脖子。
白苏见顾北屿打了个哆嗦,立刻拔出长剑,悬于篝火上空,口中默念一段口诀,将冷风隔绝。
顾北屿揉了揉鼻子从土坑中挖出叫花鸡,敲碎土块,递了一只给白苏。
“尝尝味道如何。”
白苏接过,打开荷叶,咬了一口,眼神一亮。
“嗯!味道真好,小北屿你这是手艺都可以当御厨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对于白苏的夸奖顾北屿欣然接受。
“切!”
“你就美吧,给你条杆子你就顺着爬。”
白苏语气嗔怪地点了点顾北屿脑袋。
吃过晚饭后,顾北屿见白苏心情很好,试探道:“姐姐,这离天玄山也没多远了,明天能不能去天水城休息一天?”
“当然可以,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吧。”白苏满脸无所谓的说道。
夜渐深,风却不止,树枝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夜空中,月色昏晕,星光稀疏,二人躺在草席上缓缓睡去。
晨曦初露,薄雾渐起,身旁篝火燃尽,化作一堆没有温度的木炭。
白苏收起悬在空中的长剑,屏障随之消失。
晨间的山风吹的顾北屿有些冷。
紧了紧衣衫,收好行李,催促道:“姐姐,我们赶紧进城吧。”
白苏还是不肯进城,只是让顾北屿自己去,她在城外等着。
半个时辰后,天水城城门处,守城士兵拦住了顾北屿。
“出示一下你的通行令。”
为首城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语气平淡。
顾北屿哪有什么通行证,从怀中拿出几两银子,悄悄塞到城卫队长手中,笑容可掬。
“城卫叔叔,我走的急,没来得及到官府办理,您给行个方便。”
队长不动声色的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默默将银子揣入怀中。
顾北屿见他收下银子,会心一笑,抬腿就往里走。
“请出示一下你的通行令。”
一双大手挡住顾北屿去路。
顾北屿一愣,暗骂此人贪得无厌,身体诚实地掏出几块碎银塞到城卫手中。
故技重施道:“麻烦叔叔行个方便。”
那城卫打量一番四周,凑到顾北屿耳边低声道:“没有通行令可不能进啊,这是死命令,我不能放你进去。”
说着把顾北屿递来的银子再次揣入怀中。
顾北屿:(σД)σ
这事你要办不了,你丫别收钱啊!
这个叫什么事儿啊!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那个,叔叔,进不去的话,这钱……”
“什么钱?”
城卫眼神清澈,脸上写满了疑惑。
顾北屿:∑(??д??lll)
“叔,不带你这样的吧。”
城卫眉头一皱,扫了顾北屿一眼,冷笑不止。
“你这小乞丐怕不是来我这打秋风的吧,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懂?”
顾北屿大为震惊,没想到这小小的天水城里竟是卧虎藏龙!
讨了个没趣,顾北屿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来,悻悻回头,含泪吃下这个哑巴亏。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顾北屿回到林中,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满脸气愤。
“怎么了?”
白苏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气呼呼的顾北屿,有些小心疼。
顾北屿旋即将自己在城门口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白苏。
“这样啊,那我跟你一起进城吧,通行令我有的。”
听完,白苏点了点头,当即说道。
有了白苏撑腰,顾北屿顿时支棱起来,趾高气昂的往城门走去。
“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没有通行令不能进。”
城卫见顾北屿又要来纠缠,语气不耐。
“他是我天玄宗下山接引的弟子,他有没有资格进城?”
旁边白苏拿出自己的通行令,瞥了城卫队长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薄怒。
那城卫见是天玄宗的通行令,疑惑地看了顾北屿一眼。
有这玩意干嘛不早点拿出来,没事找事呢?
想惩治恶城卫?做梦!
那城卫干咳两声,语气淡淡道:“没错了,你们可以进去。”
顾北屿眉头一皱,走上前道:“大叔,既然我这通行令没错,那我的钱……”
“什么钱?”
顾北屿算是被他打败了,狠狠一咬牙,气呼呼地往城内走去。
城内繁花似锦,店肆林立,走在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顾北屿目标明确,直冲街头鞋店,好一阵精挑细选。
满载而归。
“小北屿,我们先去找家客栈吧!”
二人走出鞋店,白苏拉起顾北屿的手就往前跑。
可怜顾北屿手上拿着鞋,脚上却还是赤裸上阵。
找好客栈,顾北屿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白衣,站在一块大镜子前欣赏起自己的新鞋。
你说那双老伙计?
那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早就让店小二踢出去,不知道被哪条野狗叼走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小北屿!这里好热闹啊,快陪我出去走走。”
白苏一脸兴奋,拉上顾北屿就往外跑。
“哇!这糖葫芦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这布娃娃长得真奇特。”
“这簪子看着好漂亮啊……”
……
顾北屿可算是知道白苏为什么死活不愿进城了。
就这个消费水平,财神爷来了也顶不住!
这不,身上钱用完的白苏眼巴巴地看着手上堆满各种货物的顾北屿。
顾北屿顿时警铃大震,这才走了一半路程,身上的钱要是用光了可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姐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咱们找个地方歇会吧。”
见前面有家茶楼,顾北屿腾出一只手拉起白苏,就往茶楼里钻。
喝茶总不费钱吧!ㄟ(▔ ,▔)ㄏ
“也好,那便去歇会吧。”
白苏见顾北屿确实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就任由他拉着走进茶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茶楼内,说书人一如既往的讲着老套的故事,茶楼内众人显得兴致缺缺,只顾闷头喝茶,聊天。
白苏坐在窗边,手支着头,兴致缺缺。
“小北屿,要不你下去讲一段,那老头讲的实在差劲。”
“哦?小家伙这般年纪,说书还能说的比下面那位老前辈还好?”邻桌那位中年故意大声说道。
下面说书人听闻此话,脸色一黑,转头向旁边伙计吩咐了一句。
顾北屿转头看去,那中年慈眉善目,嘴角含笑,身穿道袍,俨然一个算命先生的打扮,身旁还带着一位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
白苏挑眉一笑,打趣道:“天机道长,你不给人算命,改挖坑了?”
天机道长嘿嘿一笑道:“白姑娘还是这般快人快语,难道你就不想听这孩子讲上一段?”
话落,一名伙计走上前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位小先生,说书先生请您下去下去讲一段,他说若是讲得好,以后你的茶钱,都由他给你付了,若是讲的不好,还请当众给他道个歉,若是不敢,也请给他当众道个歉。”
顾北屿起身正欲开口道歉,白苏却是拍桌而起。
“好!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界。”
顾北屿脸色一垮,无奈地说道:“姐姐,我们干嘛要这惹这浑事啊!”
白苏狡黠一笑,拍了拍顾北屿的后背,抬手就把他往楼下推。
“小北屿,加油,今日茶钱便靠你了。”
邻桌一大一小两人这时也坐到他这一桌来,显然想占一占这个便宜。
顾北屿生无可恋的来到说书人面前,不好意思的对他行了一礼,偷偷跟他道了声歉。
那说书人摆摆手,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先说上一段,若是说的不好,再道歉不迟。”
顾北屿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小子就僭越了。”
说罢,抄起醒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只是一个开篇,那茶楼众人人便眼前一亮。
顾北屿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句句仿佛击打在众人的心头。
“话说三国鼎立,魏、蜀、吴三分天下,各有雄才大略之主,然天下大势,终究难免纷争。”
茶楼众人屏息凝神,仿佛被带入了那烽火连天的古代战场。
顾北屿见众人神色专注,满意地微微一笑,继续讲道:“且说曹操,字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雄心勃勃,然其心机深沉,终究难敌天命。刘备,字玄德,仁义为怀,虽一时落魄,终得贤臣良将相助,成就蜀汉基业。孙权,字仲谋,江东豪杰,善用人心,稳固江南”
半个时辰后,顾北屿自觉口干舌燥,再也说不下去了,开口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