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他进来了,顾晓妍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个疙瘩,也不再呻吟,松开了抓着方姐的手,自己缓缓躺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疼痛,总之身体微微颤抖着,连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响声。
“晓妍,我知道消息连夜就赶回来了。”他低声说了句,随即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顾晓妍正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得停了下来,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们俩好好谈一谈,我先回避一下。”方姐说了句,转头又瞧了眼顾晓妍,笑着道:“晓妍啊,这瘪犊子也是大老远赶回来的,说明心里还是有你嘛,有啥事说开了就好”
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晓妍打断了:“方姐,你先别走。”说完,她看了眼陈曦,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陈曦,你要还是个男人,就马上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纠缠起来没完,我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下你自己,好吗?”
“你负伤了,我回来看看你,就算是普通同事,这也不过分吧?和尊重不尊重有什么关系?”陈曦低声嘟囔了句。
顾晓妍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接受你的探望,并表示深深的谢意,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怕得就是出现这种局面,顾晓妍生性孤傲倔强,只要认准的事情,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如同现在,别说听解释,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晓妍,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他还是不甘心地说道。
不料话音刚落,顾晓妍挣扎着又坐了起来,因为疼痛,她的额头上瞬间便沁出了黄豆粒大的汗珠儿,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不走,我走可以吧,方姐,你扶我下”说着咬牙试图站起来,一使劲,身子都疼得抖成了一团。
方姐见状,赶紧扶住她,心疼地说道:“晓妍,你这是干嘛?不管啥事,总得让陈曦把话说完吗?”顾晓妍听了,干脆甩开她的手,竟然硬是站了起身,可随即摇晃了下,险些摔倒,吓得方姐赶紧伸手相搀,却被顾晓妍再次甩开,方姐见状,只好朝陈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陈曦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好了,你安心养伤,我走还不成吗?”说着,转身往门外走去。当他关上房门那一刻,却听到顾晓妍呜呜地哭出了声,忍不住扭头从窗户朝屋里望去,只见顾晓妍坐在床上,将头埋在方姐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在门口呆呆的看了很久,心里跟插了一把刀似的疼,直到见顾晓妍的情绪渐渐稳定了,这才默默的转身离开。
茫然的走出急诊大厅,站在台阶上,抬头仰望这有些阴沉的天空,清晨微凉的风拂过,一丝悲怆油然而生,他想,恐怕真要失去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了,而且,是以这么一种稀里糊涂的方式!这一刻,他感觉胸口堵得厉害,只想大吼一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郁积在心头的愤懑之气吐出来。
他妈的!到底是谁给老子下的套儿啊?这么瓷实,想解都解不开,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吧,那个小骗子居然还是高老虎的干儿子,真是气死我了!
不行!这个事没完,我豁出命不要,也要一查到底,什么高老虎低老虎的,回安川就去找他,非把事情搞清楚不可,就算顾晓妍的感情再也无法挽回,我也得把事实真相摆在她面前,否则,真能被这点事活活窝囊死!
正暗暗发狠,忽然见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从院门外开了进来,一看车辆的牌照,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正是胡介民的专车。
按照公司规定,项目经理因事离岗,必须和主管领导请假,并将代岗值班人员报备,而安川办事处直接隶属于总经理胡介民,所以,他半夜不打招呼就从安川跑回来,从严格意义上说,这是违纪行为,赶上胡总不高兴,轻则一顿臭骂,重则扣罚补助,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看见胡总的车拐进来,还真有些惊慌失措。
躲是来不及了,况且自己的车就停在急诊中心门前,躲了和尚也躲不了庙啊,略微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胡介民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一般六点左右就到公司了,此刻已经五点多了,赶到医院也属正常。司机远远地看到了他,很识趣的把车正好停在了他的身边,他则赶紧伸手拉开了车门,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微笑。
胡介民没立刻下车,而是坐在车里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是刚到。”他尴尬的笑着。
胡介民没吭声,下车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缩脖子。
“等回来我再收拾你!”胡介民嘟囔了一句,迈步往医院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合计啥呢?带路啊!是不是傻?!”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路小跑的走在前面,将胡总带到了顾晓妍病房门外,自己则闪在一旁,没敢往前凑。
“在外面等我!”胡介民低声说了句,然后也不看他,推门便走了进去。
“我们顾大美女的驾驶技术就是过硬,居然能把车开翻,我都开了一辈子车,从来就没翻着开过,实在是佩服啊!”胡介民进了屋便大声说道,随即房间里传来几个人的说笑声。
他没敢停留时间过长,听了几句,便赶紧退了出去,到了门口,给胡总的司机递上根烟,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了起来。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胡介民沉着脸从里面走出,也不看他,径直上了车,司机见状朝他微微点了下头,他自然会意,赶紧也开门上车,将车调了个头,紧跟着胡介民的车驶出了医院。
清晨路上没什么车辆和行人,两台车开得都很快,不大一会便到了华阳集团总部楼下,进了机关大院,胡介民下了车,迈步便往大楼里走去,他根本无暇停车,也没熄火,朝胡介民司机做了个代劳的手势,也赶紧跟了上去。
办公楼的保洁人员都没上班,所以楼里异常安静,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楼里都有了回音,胡介民到背着双手走在前面,陈曦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胡介民的脸色还是很阴沉,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胡介民办公室的保洁是每天提前上岗的,五点就来打扫卫生了,一般情况下,胡介民六点半进屋之时,室内卫生早就收拾利索了,但今天他来的比平时要早很多,进屋的时候,保洁阿姨正在收拾,一见领导来了,还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顿时紧张起来。
胡介民的特点是,对干部严厉苛刻,但对劳动者则态度要好得多,见保洁阿姨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然后便挥手示意她先出去,保洁阿姨这才如释重负,赶紧一溜小跑的离开了。
见保洁走了,胡介民则直接进了卫生间,陈曦被晾在了办公室里,坐也不敢坐,走就更不敢走,只好老老实实的站着。
据说,胡介民之所以有很早就到单位的习惯,就是因为上厕所的时间太长,当年居住条件差,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早上起来,一家三口经常为上厕所和洗漱的事闹矛盾,胡介民又是个超级惯老婆的男人,所以干脆就上单位来解决了。
长此以往,渐渐就形成了习惯,到现在,他家里早就住上了别墅,楼上楼下好几个卫生间,但也还是习惯到单位解决。
陈曦足足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听里面传来了冲水的声音,过了片刻,胡介民洗好了手,心满意足的从卫生间里出来,抬头见他还规规矩矩站在原地,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坐吧。”胡介民指了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之后,这才将烟盒扔了过来。
其实,陈曦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根本就不想抽烟,但老大既然把烟盒扔过来了,又不敢驳这个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点上一根,然后将烟盒又轻轻推了回去。
“知道我今天为啥生气吗?”胡介民沉着脸问道。
陈曦低着头,小声说道:“因为我没打招呼就擅自离岗了”
不料胡介民却哼了一声:“你错了!晓妍出了交通意外,你一时着急就跑了回来,这虽然违纪,但在情理之中,为了自己的女人,要是这点血性都没有,那他妈的就不算男人了,这件事老子压根就没生气,相反,如果你要是没急三火四的赶回来,我可能反倒会有点别扭。”
陈曦愣愣地听着,没敢往下接下茬。
“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不关心的男人,谁敢用啊?同床共枕都换不来真心相惜,那么我们这种上下级关系所建立起的信任和友谊,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吗?所以,这个事我没生气。”胡介民沉着脸道:“我生气的是你跟老子撒谎,明明是半夜三点多就回来了,却跟我说刚刚到,瞪俩眼珠子跟老子说瞎话,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陈曦都傻眼了。为了避免公车私用和车辆管理,公司的所有公务车辆上都安装了GPS系统,每天车辆的行驶轨迹,会在车队调度中心显示,所以,胡介民事后知道他曾半夜跑回来一次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居然一大早上就得知了消息,难道是公司还有谁暗中盯着我?这个人,和设局坑我的,会不会有啥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