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三环开到西四环,一路上,车窗外闪过的光怪陆离,耳边老秦于花知暖的吵吵闹闹,一时间我竟突然迷糊了起来,今天真的有些累了,闭着眼睛眯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也许是强叔的车技太好,又或许是库里南的避震性能很强,车子一路上稳稳地毫无颠簸,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载着我们回到了我家楼下。几个人下了车,强叔礼貌地冲我们鞠了一躬,便开车离开了。而同一时间与我们一起进电梯的是送外卖的小哥,原来是老秦先于花知暖点了很多啤酒小吃。进了家门,在我的极力劝阻下花知暖才放弃了再点两瓶洋酒的主意。
是夜,他们二人把酒言欢,叽叽喳喳地聊着今天的密室,又意犹未尽地讨论这大学期间的趣事异闻,而我则是兴致缺缺,也许是今天有些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
一箱啤酒很快就见了底,我基本没喝,全被他俩霍霍了。这时候,花知暖这疯丫头又嚷嚷着要喝点够劲儿的,老秦竟也迷了心窍一样吵着要和花知暖一醉方休。我实在拗不过两个冲着喝醉去的家伙,干脆从楼上拿了一瓶老爹没带走的五十三度的二锅头摆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要这么说,那就别整那些没用的。洋酒什么的不够劲儿,在北京就得喝这个,你们行吗?”
老秦哪里听得了这话,立马站起身来晃悠悠地给了我一拳,拧开瓶盖,拿起来就要往嘴里灌。我眼疾手快抢先夺了下来,从柜子里拿了三个小酒杯,骂道:
“你小子成心找抽是不是?要喝就好好喝!用酒杯!还有你,”我转头瞪了眼趴在沙发上晃腿傻乐的花知暖,说道,“你赶紧坐好,真是的,喝了点啤酒一个两个的就耍开酒疯了!”
然而事实证明,当你面前有两个酒蒙子的时候,说啥也不好使。这瓶二锅头一斤的量,俩人是小小一盘花生米,各自囫囵大半斤,看得我是一愣愣的。我也就喝了一两多,剩下的都被他俩在谈笑之间悉数收于肚中。一瓶尽了,再看这二位爷:花知暖斜着倒在沙发上,面色红晕,双眼游离,一对大长腿白花花儿的透着光,搭在茶几上,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老秦更是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展在地毯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我无奈地站起身来,强拉着意识尚存的花知暖去卸妆洗漱,只是这丫头眯着眼睛,脚步虚浮,手也不听使唤,嘴里竟还吵着要喝。没办法,我只能扶着她坐在卫生间的小凳子上,然后在她带来的卸妆棉上倒好卸妆水,一点点在她脸上擦拭着把妆卸掉,然后用她的毛巾浸上热水,算是给她洗洗脸。花知暖渐渐安静了下来,精致的眉眼让我不禁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难以想象是怎样的一对璧合能生得这样一位俏佳人。我一时看呆了眼,花知暖却嘟了嘟嘴巴,摇头晃脑地含糊说道:
“念儿……我困了……想睡觉……”
我不禁笑出声来,给她的牙刷上挤好牙膏,轻声哄着她说道:
“好好好,马上就让你睡觉,先把牙刷了哦。”
她迷迷糊糊地接过牙刷,肌肉记忆般刷了刷牙,漱了漱口。她终于扛不住了,趴在我的肩头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却想起来她的衣服都还没换。我犹豫了一下,为了避免这丫头早上起来胡搅蛮缠,衣服袜子就穿着睡吧,也无所谓。我拉过被子把她的肚子盖好,又怕她半夜起来太渴,我赶紧倒了杯水放在了她的床头,然后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回到客厅,我双手叉腰,无可奈何地看着地上这位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大爷,一米八七的大个儿,将近170斤的他害得我废了老鼻子劲儿才将将把他扔到了我睡的床上,累的我气喘吁吁的。再瞧瞧这位爷,他也只是翻了个身,然后打着呼噜接着睡,气的我恨不得给这小子一个大电炮。既然都是大老爷们,什么洗漱之类的也就都给他免了,要是也复刻一套刚才的操作,第二天估计我俩都得恶心好久。
收拾了桌子上的垃圾,再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我关上了客厅的灯,在如水的黑暗中,我不可阻挡地再次孤身一人。我打开了阳台的窗户,看了眼手机,上面仅有一条一个多小时前来自薛凌的消息,上面写道:
“贾念,我已到家,你早点休息。”
我默默坐在了沙发上,想来她已经睡着了,便不再回复。锁了手机屏幕,平静地浅酌了几口没喝完的啤酒,望向了窗外。
房间里是莹莹暗夜,依稀能听见洗浴池里嗒嗒的滴水,空调运转的响动,还有透过窗纱抚过耳鬓的沙沙凉风。暗自思量,这已经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五个夏天了。凌晨的风凉了些,不请自来地拨动着我的心神。
夜深则愁重,不自觉地,心里竟生出些许凄凉之感。也许,褪去白日的喧嚣浮华,此刻的人心才是最能勾勒自我的时候。我注视着远处的星空,每一颗星星看上去都那么耀眼,以至于夜空都显得没那么黑了,有的地方好似染了一层湛蓝色,而有的地方又像泼了黑色的墨,层次分明,遥相呼应。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里会有多少人如我一般望着天空出神,不是我与众不同,只是曾经听人说起过,天空的深处有一座城堡,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烦恼,铁轨延伸的尽头,即是幸福的站台……可是我没有翅膀,即便望眼欲穿,却是碌碌窥得这寻常天空与平日里不同的仅只一二,实在找不见那传闻中的地方。
我有些失望,可能,那也是在梦中吧,毕竟我尝得见梦中的云层之上,有那样的一个地方,只是每个人的梦不同,一切也终将不同。
……
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将我从矫情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放下手中的啤酒,拿起手机看了下,居然是秦时雨发来的消息,对话框里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睡了没?”
我没来得及多想,快速打下了“没有”二字,却又实在觉得与她之间乏善可陈,不知说些什么来延续话题,于是又删掉了这两个字,锁了手机屏幕,打算装作没看见蒙混过去。
提示音竟又响了起来,我轻叹一声,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发来了一张截图,截图是我与她的对话框,正上方写着:正在输入中……
我脸一红,随即又收到了她的信息:
“这么晚还没睡,也不回我消息看来是怪我们店没有陪你们玩高兴啊。”
既然被人家戳穿了,也就没必要躲躲闪闪的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回道:
“不是,今天的密室你真心吓到我了。我腿都跑酸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只是现在睡不着而已。”
“是吗?我也睡不着。”
“哦,那咱们都尽力早点睡吧。”
说实话,我都被自己这直男发言无语到了。果然,她半天没有再回信,估计心里已经给我打上了“无趣”的标签吧。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与她也只是萍水相逢,我还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与其没有话题可聊,不如早早结束对话。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她却又发来了信息,是一张她自己拍下来的月亮的照片,并附文字道:
“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
我拿着手机站到阳台的窗边,抬头仔细端详着那一轮难得的圆月。虽是夜晚,仍可分辨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群星环绕着明亮的月盘,周围还包裹着一圈朦胧的雾感,让整个夜空都被月光洒满了宁静深沉的气质。“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月亮横跨亘古,照尽古往今来的熙攘,也照进了同样在看着月亮的两个陌生人的心房。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一扫刚刚低落的情绪,生出了些表达的欲望,快速写道:
“是挺美的,北京难得见到这么晴朗的夜空,还有这么圆的月亮。明明不是中秋时分,却能有这样璀璨的星空,这么看来睡不着也是有回报的。”
“你倒是词儿多,可是听上去又有些多愁善感,和白天的你很不一样啊。”
“白天那是我没办法,都被你逼到角落里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所以你就殴打NPC是吧?”
三言两语,一个殴打NPC的大帽子就这么被她扣了下来。我只得回道:
“好吧,向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啊,难不成你们密室还要倒班吗?”
“呵呵,我们密室才没有这么变态好吗?我只是有些失眠而已。”
“‘李嘉熙’难道也会失眠吗?”
“会啊,因为‘方旭’白天伤害了她,所以她难受得睡不着呢。”
没想到她还是那么会搭戏,面对我的调侃丝毫不落下风,我忍俊不禁道:
“真是对不住了哈。”
“你知道就好……对了,那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啊?”
“什么表示?”
“多拉些朋友来我们密室玩啊,只要你来,我给你打折。”
“你有这个权限吗?”
“有啊,我是这间密室的老板,当然有权限了!”
我吃了一惊,从未想过还有亲自下场当NPC的密室老板,对她的好奇更重了些,赶紧问道:
“我去,没想到啊,你一个密室老板还亲自当鬼啊?你这老板当得也太累了吧。”
“谁说的,我玩得很开心啊。既能赚钱,还能体验不同的角色。小声告诉你哦,吓唬人很爽的,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我咽了口唾沫,心说这姐们儿还有这种嗜好,回道:
“额,有机会再说吧,我更关心的是下次去玩你能给我打几折。”
“那就等你来的时候再定喽,现在我还没想好呢。”
……
一来二去,我和她的话头也多了起来,我了解到她是重庆人,来中国传媒大学上学,毕业之后工作了两年,觉得当打工人实在没劲,便在东三环那边开了这家密室,妥妥的小富婆一枚,还比我大两岁。聊到最后,她问道:
“你明天干嘛呀,不上班吗?”
“我刚入职,这两天在家等通知呢,过两天就要出差了所以明天准备先去网吧打游戏,然后去玩剧本杀吧。”
“真的呀?能带我一个吗,我也喜欢玩剧本杀。”
“我还以为你要来上网呢。”
“我打游戏太菜了,没兴趣……你还没说你带不带我呢。”
我迟疑了一下,不过想着反正剧本杀怎么也得至少6个人玩儿才更有意思,多带一个人也更方便拼场,所以回道:
“没问题,可是明天晚上咱们约在哪里合适呢?”
“你定,我都行。”
“那就五道口集合吧,那边本子多。”
“OK,没问题。”
“嗯,那,睡觉?”
“好吧,还真困了,明天见,晚安。”
“晚安。”
于是,这位刚认识的女生消耗掉了我本来不知所措的时光,很快,我便躺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等待黎明的到来。
晚安,今夜的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