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果然暖和了许多,我与她相对而坐,顺手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拿铁,对了,拿铁要多加一些黄糖。
林伊浅酌了一口手里的美式,眼眸看向了窗外,阴沉的天空憋着一场雨,可是这场雨却迟迟没有到来。一片片泛黄的叶子有的还顽强地赖在树梢,有的则是被寒风吹到了空中,在翻转了几次后又轻飘飘地落在了路沿上,人群走过,或是车辆驶来,又会带着它们飞向另一个远方。
见她的神情有些低落,我开口说道:
“你不是要和我说说池州那边的情况吗,怎么样了,温度降下来了吗?”
林伊顿了一下,说道:
“我和他们总经理聊过了,问题已经解决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
我笑着摆摆手,语气中却难掩得意,笑道:
“那就好,说起来这种问题他们自己难道就发现不了吗?”
“内斗罢了,其实他们有一部分人早就提过这个问题了,但是企业内部很多事情要做整改或者调整,还是得外人出面,内部出面会有矛盾。”
“哦。”
我悻悻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便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林伊才打破了宁静:
“贾念,这次的事情我了解过了……很抱歉。”她转过头来,目光有些闪躲。
“我知道,这件事儿是那个叫王可龙的弄的吧?”
“没错,是他。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与业主那边……所以我很抱歉,你们公司应该是让你背了这口黑锅了吧。”
我摇了摇头,随手打散了咖啡液上方的心型拉花,说道:
“没关系,我并没有怪你,我相信这种事情不是你授意的。不过,我们公司的领导可就不这么想了,早就把这件事当作你对我们公司的示威了。”
林伊眼波流转,淡淡说道:
“你们公司的领导怎么想我不在乎。”
“好吧,毕竟你可是大公司的总经理,像我们这样的公司也确实没必要在意。不过,林伊,这个王可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居然做事情不告知你一声吗?”
我抬起头来,满心疑惑地问道。
她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说道:
“其实,严格来说,他是我的舅舅。”
“什么?”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与王可龙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林伊无奈地苦笑一声,接着说道:
“所以你能想象我有多难了吗?虽然我职位比他高,但是公司里面人人以他为尊,很多时候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喝了口咖啡,在沉默中暗暗体会到了林伊的不易。细细想来,之前她就和我说了几回她在依连面对的阻力,而如今王可龙仅是略施小计,我们泰安就只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身在依连的林伊呢。
可是这终究是依连内部的问题,林伊就算被他压了一头,她也是高高在上的千金之躯,我也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对她产生什么同情的意思。既然她选择了这条道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么以她的年纪,即便天纵才华,又怎么会一帆风顺呢?
我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怎么说,不出意外的话,梅华钢铁的市场也被你们拿下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件了。”
林伊摇了摇头,说道:
“贾念,事情不是这么看的。现在国家对于企业内部的整顿力度很大,很多事情如果还是按照老办法来弄,一定会出问题的。澜海集团看似是一艘铜浇铁注的金融巨舰,实则风雨飘摇,势如累卵,而我又没有能力一举帮助集团渡过目前经济下行的难关,就只能在这家公司尽力而为,未来也能为集团攒下一些底气。可是现在……”
她的语气越发低沉,而我又想起依连的工厂就建在唐山,恐怕这些年来不干净的手段只多不少,林伊有这样的担忧确实是有理有据。
“可是王可龙毕竟是你的舅舅,他又怎么会放任公司走向不归路呢?你若是将你的这些看法与他心平气和地沟通一番,未必不会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啊。”
我的话音刚落,就只听林伊冷哼一声,切齿言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深以为然,但也仅限于此,只得说道:
“你说的很对,林伊……那我就祝你早日掌握公司大权,也算是为你老爹分忧了。”
“贾念,”林伊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真的不能来帮我吗?”
我有些犹豫,是否要在今天挑明老秦与我的关系,纵使他在依连的职级不高,但是他的专业能力在我之上,也同样值得林伊信任。
可是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如果真的挑明我们的关系,对于薛凌后面与她的谈判是否又会存在未知的变数呢?
我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擅自说出来,只是靠在了椅背上,微微皱眉,说道:
“林伊,这件事我想不用再说了,我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可不想趟你们公司的浑水啊。”
“难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在泰安混日子吗?”林伊语气不悦,蹙眉说道。
“林总,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要怀疑这次的事故是你针对我的一次行动了,目的就是让我在泰安混不下去,好到你们公司给你当下属了。”
林伊身子前倾,急忙解释道:
“我没有!”
“别激动嘛,”我摆手笑道,“我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所以你还是回去踏踏实实地在顶级高校里面招聘你需要的人才吧,我就是那半吊子水平,实在难堪大任啊。”
林伊面露失望之色,失力一般靠在椅背上,顿首自嘲道:
“贾念,昔日刘玄德三顾茅庐尚且请得孔明先生出山,而我这也算是第三次请你了,你倒是架子比起诸葛亮都要大些啊。”
“承蒙林总抬爱,贾某人不及先贤之一二,就请别再折煞我了。”
“好吧。”林伊语气低沉,最后喝了口手里的咖啡,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好,那我们走吧。”
她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而我却抬头看了眼久未放晴的天空。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不禁想问,那些藏匿在厚重云层背后的,究竟是冲破黑暗的阳光,还是更为深邃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