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模棱两可地说:“不好说,他昨天喝了不少。”
张师傅围着展位转了又转,东张西望地盼着王晗能够出现。过了一会儿,他来到贾勇跟前,犹犹豫豫地拿出几张纸交给贾勇说:“你把这个交给老王。我就不等他了。”
张师傅到骨雕展位上跟苗丽华聊了一会儿。苗丽华让忙得不可开交的阿兰,送张师傅出展馆。临别之际,张师傅双手抱拳,向苗丽华拱手道谢,那块金表让他晃荡得哗哗直响。
苗丽华站在骨雕展位上,挺胸叠肚,向张师傅挥手道别,朗声说道:“一点儿小意思啦,不成敬意。帮我问宏强大哥好,等天气凉快了,让他到广州来,我请他吃饭。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商量后续的生意。”
张师傅走了以后,贾勇打开那几张纸看了看。这是补充展品的价格清单。贾勇拿着清单和展品一一对照,对比了王晗以前给的价格清单。贾勇看得出来,王晗在张师傅的价格基础上加了一倍。
张师傅走了没多长时间,满身酒气的王晗摇摇晃晃地来了。贾勇把张师傅留下的价格清单交给了王晗。
王晗打着哈欠说:“老张来过啦?什么时候来的?”
贾勇说:“展馆门一开他就来了。刚走没多长时间。”
王晗问:“他也没有证件,他是怎么进来的?”
贾勇悄声说:“好像是苗丽华托人带他进来的。”
王晗说:“这老小子,跟咱们做着玉器,还跟苗丽华做象牙生意。脚踩两只船。我说他怎么不接骨雕业务呢,他是怕得罪了苗丽华。
“我原来对这届广交会布展有通盘考虑,咱们要是也带来骨雕,搭配起来卖,生意还得好。都是这俩老小子,坏了我的好事儿。”
贾勇劝道:“骨雕是另外一摊子业务,搞设计、进材料、带学徒,没一年半载见不着产品。有那个功夫,您都该去广西铅锌矿当总经理了。”
王晗大手一挥说:“嗨,你师父就那么一说,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那是一个矿!哪儿是说搞就能搞起来的?
“你师父心大,老觉得做工艺品是小打小闹,不够她折腾的,想倒腾些大事情。搞骨雕厂都要一年半载,搞个矿得多长时间?十年?到时候,她也是小五十的人了,图什么呢?”
王晗说:“真要是搞成了,也是给你打基础了。十年以后,你正是当打之年,挑大梁的时候。可要是搞不成呢?她在华艺公司还待得住吗?五十好几了,她还能去哪里?”
王晗后悔地说:“昨天喝多了。为了给你补充这些货,老张没少挨我呲儿。人家好歹也是一家玉器厂的厂长,大老远来了,怎么着我应该跟他见一面,陪他喝个早茶的。这酒闹得,让人家觉得咱们不局气了。他说什么没有?”
贾勇说:“没说什么,他交待我把这个给您。”
王晗打开清单看了看,攥在手里发起了呆。贾勇知道他在琢磨事儿,就闪到一边去招呼客户。
王晗在谈判桌边坐了一会儿,冲着站在展位边的贾勇招了招手。贾勇赶紧走到王晗身边,俯首听命。
王晗扬了扬手里的价格单,问:“老张这个单子你看了吗?”
贾勇老实地说:“我看了。”
王晗打着官腔问:“你怎么想?”
贾勇毕恭毕敬地说:“我听您的。”
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的王晗,絮絮叨叨地说:“我这边原来是照着一倍加的。你师傅又让你加了两成往外报价。
“玉器行就是这样,咱们卖的不是石头,咱们卖的是工艺。工艺这东西,成本是多少,价格怎么定,还得跟你好好说说。不能让你糊里糊涂的。不然的话,你干活的时候觉得心里膈应。
“昨儿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你和康乐念叨老翁垂钓玛瑙摆件价格的事,我当时喝得晕头转向,就没掺和。康乐讲了一个大概齐,他虽然也在工艺行里这么多年了,但他那是从工厂角度给你讲的。
“工艺品出口定价权不在工厂那里,在外贸公司,在你师父和我这里。我给你讲,就从外贸公司怎么定价讲。
“我入行的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也刚有工艺品出口这一说。我就没有师父。怎么给工艺品定价没人教过我。都是我摸索着来。
“我做外贸员,老往象牙雕刻厂跑。认识了年龄差不多大的王宏强。要说呢,有些事还真是王宏强启发了我。
“那个时候,王宏强已经有手艺了。活儿好,手还快。人和人不一样,老天爷赏的吃饭本领也不一样。
“就说这王宏强,他老家儿让他念书考学,难为得他要离家出走。他老家儿让他进首钢当工人,他恐高,不敢上高炉。在他老家儿眼里,他就是一个废物。
“可王宏强有一件天生来的本事。他看见一个漂亮姑娘,他就能找张纸,找支笔,画下来。画得艺术不艺术,不好评价,但大家都觉得画的像真人,传神。有人就给他老家儿出主意,托人送他到象牙雕刻厂去当学徒。
“这么着,王宏强在象牙雕刻厂当了学徒。他经常弄个下脚料雕一个物件拿出去卖。他怎么给他做的物件定价呢?他按工时算。这个物件耗的工时多,他就卖得贵。
“那个时候,能下馆子吃饭就挺让人羡慕的。他惦记着,带姑娘吃几顿馆子,然后占人家便宜。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花着呢。
“那个年代有流氓罪一说。他老家儿没少为他担心。但这小子,手里有活钱,把跟他有交往的姑娘摩挲得服服帖帖,没有一个跟他没结没完的。
“那个时候,一瓶啤酒一块多。像什么鱼香肉丝,京酱肉丝这样的家常肉菜,一个菜五块钱,红烧带鱼、小鸡炖蘑菇贵一点儿,也不到十块钱。小凉菜呢,也就二三块。下一次馆子,个人,二十块钱足矣。
“王宏强雕一个象牙的蛐蛐,不大点儿,料是从厂子顺的,大了也带不出来。他觉得他花的功夫得值三顿饭钱,那就要六十块。这比我当科长的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