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说:“一次不行,以后再申请呗。”
胡兆宇说:“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拒绝全额奖学金了。以后申请的希望也不大。国外高校的评分评价机制都差不多。要么就拿着半奖走,要么就放弃,踏踏实实地在华艺公司上班。”
韩健一把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吼道:“你少说两句别人能拿你当哑巴啊?”
胡兆宇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举起被他吃干净的方便面桶,冲韩健微微一笑,出门扔垃圾去了。韩健又一次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胡兆宇回到宿舍。贾勇问他:“你晚上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也在加班?”
胡兆宇说:“我们部门没有可以加的班。我去参加了一个活动。”
他得意地向贾勇使个眼色说:“法语的。”
自从那次在会谈中,胡兆宇给领导当法文翻译受到表扬以后,胡兆宇学习法语的热情空前高涨。为了锻炼自己的语言听说能力,他经常参加一些法语爱好者组织的社交活动。其中一些活动是得到法国政府官方资助的文化交流活动。
在这种活动现场,胡兆宇常常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让他感到挥洒自如的,除了语言交流之外,还有他音乐才华的展示。
胡兆宇从小受过良好的音乐训练,后来发展到唱外文歌曲。胡兆宇身材不高,体型健硕,底气十足。他唱歌的时候,通常是在没有人的宿舍里。贾勇在走廊里听他唱得好好的,一推门进来,他就不唱了。
只有一种情况下,他能不间断地唱下去。那就是在雾气腾腾的公共浴室里。站在花洒下的胡兆宇,一边享受着水流冲刷带来的放松感觉,一边引吭高歌,如入无人之境。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公共浴室里,引起了混响,常常让一起洗浴的人有一种听歌剧的感觉。
贾勇在宿舍里放了一架手风琴。那是贾勇的妈妈送给他的礼物。贾勇的妈妈生病前,喜欢拉手风琴,还在学校里举办的活动中,做过伴奏。做了手术以后,妈妈就拉不动手风琴了。贾勇怕妈妈看着手风琴难受,就跟妈妈要了那架手风琴,把它带到了宿舍。
贾勇自己不会拉手风琴,他没有想到,胡兆宇不仅会拉,而且拉得非常好。有几次参加法语社团的活动,胡兆宇都跟贾勇借了手风琴。每次回来,他都神采飞扬,看来他的演出深受欢迎。贾勇挺想去观摩一下胡兆宇的演出,可是他不懂法语,一直没有受到胡兆宇的邀请。
贾勇乘坐的飞机准时降落在甘肃天水机场。这个机场以前是军用机场,刚改民用不久,候机区就是一溜平房。贾勇背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候机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迎面走来,热情地问:“您是华艺公司的贾经理吧?我是来接您的,我姓马,您叫我马春元就行。“
马春元是个个体户。在广州打过工的时候,发现广交会上有人做草编工艺品生意。马春元想,这玩意在我们那里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他从广交会上抄了几个样式。回到老家让四乡八村的农闲妇女琢磨着花样编。
天水地处内陆,人工成本低,草编材料在农村几乎是不要钱的,编好的东西有体积没分量,运输也花不了几个钱。马春元带着自己的样品钻到广交会里,凭着成本低,价格有竞争优势,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客户。
这回通过华艺公司出口日本的,是榻榻米上用的草编蒲团。甘肃人做事拙,不耍滑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农闲时侯,妇女们本来也聚在一处晒太阳聊天,以前聊时间长了,耽误了做饭,还要被男人骂。现在手里有了活计,可以公然坐在一处聊天,聊着家长里短就把钱挣下了,虽然不多,但在家里也比以前硬气了不少。
马春元作为妇女领袖,很注意用荣誉感激励妇女们。贾勇到达的时候,马春元已经带着妇女们把发日本的货备齐了。贾勇查看了要发的货,细节上虽然谈不上精巧,但和日本客户确认过的样品倒是一致。贾勇想,也许客户要的就是这份古朴的感觉。对于货的品质,贾勇算是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要聊的就是运输的事情。按照出口业务的惯例,应该从港口调一个集装箱来,把草编工艺品装到集装箱里,再走陆海联运。只要是货进了集装箱,上了铅封,剩下的事情就跟贾勇没有关系了。
这本来是不需要商量的事,但是马春元想跟贾勇商量一个变通的办法。草编工艺品货值不高,有体积,没分量。运输成本在总成本中的比例高。海运成本没办法省,但是陆运成本,就是从天津港调一个标准二十英尺集装箱往返一趟的费用,是不是能够省下?马春元要跟贾勇商量的就是这个事情。
贾勇拿出日本客户提供的合同复印件给马春元看,上面写着,产地中国甘肃天水,起运地中国甘肃天水,运输方式陆海联运。
贾勇学着马春元说话的口吻,说:“合同都是这样写下的,你让咱咋商量?”
马春元憨憨地笑着说:“哥,合同上的中国字我能认全了就不错了。我哪里知道陆海联运就要把空集装箱从天津港运过来,装上货再运回去。你看这行不行,我把货运到天津港,再装到集装箱里,行不?”
马春元见贾勇不说话,又央求道:“货柜内陆运输费太贵了,算不下账来。这些妇女们虽然是农闲干活,也指望着补贴家用。你给想想办法,行不?”
贾勇问:“那你怎么把货运到天津港。”
马春元说:“走铁路。”
贾勇说:“铁路不能直通港口,到了天津你怎么办?”
马春元说:“我去天津,从火车站雇汽车运到港口。”
贾勇说:“省钱倒是省钱,麻烦啊。”
马春元好像看到了希望,焦急地说:“麻烦就麻烦咱们自己嘛,咱赚的就是这麻烦的钱嘛。”
贾勇想了想说:“马春元,我是来帮着客户验收货物,监督合同执行的。我不能随便答应你什么。不过你这个合同确实签草率了。执行吧,无利可图;不执行吧,毁了你家乡一个产业。你在广交会,着急成交。客户提的条件你没搞明白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