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并不是只有这一位意识全无的年轻男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眉眼间跟床上的那位有几分相像,也不难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中年男人虽然一身笔挺的西装,但是眉头却紧紧地皱着,死死咬着后槽牙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那个年轻人,眼眶也有些泛红,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
那位夫人更是默不作声的眼神痴痴的望着床上的那个人,暗自垂泪,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恨不得将床上的人容貌死死的刻在脑海里,怎么也看不够。
“常部长,常夫人,时间已经结束了,你们二位,最好还是不要久留了……”
就在两人皆是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床上的人之时,一位老人一身白大褂,看着像是医护人员,悄悄的走进来,看着两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似是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轻声劝道。
“啊?啊……好,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那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有些怅然道、
而后便见他伸手碰了一下身边的那位妇人轻声道:“雅萍,咱们走吧,时间已经到了。”
“怎么这么快?我、我想再多看看嘉嘉,你让我再看一会儿他吧!”那妇人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之后才反应过来,而后有些仓皇道。
“雅萍,你别这样,时间已经到了。”
那中年男人见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而后强行将自己的妻子拉了起来,而后朝着那位老者道:“安医生,嘉嘉就拜托你了……我们、我们过些日子再来探望他。”
“好,二位慢走,我会照顾好嘉嘉的。”那位老者点头应声道。
而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轻声叹了一口气,而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那个年轻人。
……
在离开之后,那妇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力气,直接甩开了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情绪十分激动道:“常正阳!你真是太过分了!嘉嘉都已经这样了,我这个当妈的多看两眼都不能吗?你们常家人怎么都这么冷血!”
若是有人听到这位夫人口中对这个中年男人的称呼,一定会大吃一惊,常正阳这个名字在首都北平官场上可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手中权力大的惊人,现在已经是副部长级别,更是很有可能在下一届的选举中更上一层楼!
而这种级别的人物通常都只能在电视新闻中才能看的到!
“雅萍,你冷静一点,你别生气了,嘉嘉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只是……只是你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若是连你也跟着病倒了,我该怎么办啊!”常正阳神色十分痛苦道。
外人看着他多风光,位高权重,寻常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他出生就比别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现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一天比一天的情况还要恶劣,眼看着就要跟死神见面了,但是他却是无能为力,天底下还有比这件事更痛苦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雅萍闻言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在意识到之前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痛苦,有些无力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的……”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常正阳见自己的妻子终于恢复正常,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其拢在自己的怀中轻声安抚道。
“正阳……”
庄雅萍感受着面前人怀中的温度,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而后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连忙止住哭声抬起头问道:“巫老之前说的那位,小神医,他那边有消息了吗?”
在提及那位“小神医”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犹豫,常正阳闻言神色也是跟自己的妻子如出一辙,就像是有什么顾虑一般。
“那位……还没有,老祖已经让人过去问询了,但是那边好像不太愿意,成老他一直极力阻止,所以……”常正阳神色十分复杂道。
“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母子俩当年毕竟是被逼走的……只是,我们若是请不来那位小神医的话,嘉嘉他岂不是?”庄雅萍闻言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在说到最后神色间十分痛苦,显然是不愿意再往下说下去了。
“雅萍啊,你说,那位……他真的能治好我们嘉嘉吗?”常正阳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庄雅萍闻言有些不解,但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道:“那人的医术可是连巫老都自愧不如的,总归是巫老他亲自举荐的,应该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跟我们开玩笑吧?”
常正阳闻言眼神闪烁了几下,而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要不然就亲自过去晋宁一趟,去……看看我们的那位侄子吧。”
“什么?!正阳你说的可是真的?!”庄雅萍闻言神色十分吃惊,连忙出声追问道。
“自然当真,嘉嘉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安医生和巫老他们都说没什么办法了,咱们难不成就真的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常正阳搂着自己妻子的身体,神色十分坚定道。
“快别说了,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庄雅萍听到最后连忙伸手捂住常正阳的嘴巴,不想听到他口中说出来她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而后又有些担心道:“但是,你这段时间不是正在紧要关头吗?咱爸他们能让你亲自过去吗?”
“嘉嘉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当爸的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受折磨却什么都不做!”常正阳神色坚定道。
庄雅萍闻言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一双风韵犹存的眼睛中划过一抹十分温柔的光,而后轻声道:“正阳,你也别太有压力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你在这里陪着嘉嘉吧。”
常正阳却是摇头拒绝道,眼神有些复杂道:“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始终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成老先生跟爷爷之前的矛盾现在都没有缓解,所以一直以来都很抗拒我们的接触。”
“所以这回还是我一个人过去吧,若是去的人太多了,反而会容易节外生枝。”常正阳最后这般说道。
“那……好吧,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庄雅萍闻言便也不再多言,直接问道。
“明天一早就走,今天晚上我就跟父亲说这件事。”常正阳闻言皱眉道。
这件事要怎么说服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
夜色渐渐降临,将首都笼罩在其中。
某个不甚惹眼的四合院中,书房灯火通明。
常正阳跟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相对而坐,檀香袅袅,清茶淡香。
只见对面的那位老者一身周正的中山装,头发花白,皱纹十分深刻,一双眼睛有些浑浊,看着就跟一位风烛残年的寻常老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其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威严,还是会带给人莫大的压力!
只有久居上位者的人才可能拥有的王者之气!
“父亲,我明天要离开北平一趟。”常正阳琢磨好措辞之后,开口跟对方道。
而坐在对面的,正是常正阳的父亲,北平常家的第二代长子--常傲龙!
这位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曾经在国务院都有一席之地,只是那些都是当年的事情了,但是却没人会因此而小瞧了这位老爷子,而这位的影响力,在常家仅次于他的父亲,常家老祖!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吗?”常傲龙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有事要过去晋宁一趟,”常正阳闻言摇头道。
“胡闹!你知道现在这个节点,那么多人都在注意着你的动静!换届选举马上就要到了,你现在因为自己的事儿就要离开北平,你知道这……等一下,你刚才说,你要去哪儿?”常傲龙闻言下意识的就要发怒,但说着便愣了住。
“父亲,我说,我想去一趟晋宁。”常正阳闻言重复道。
“晋宁……是为了嘉嘉吗?”常傲龙闻言良久无言,最后神情十分复杂道。
“是,我今天跟雅萍去探望了一下嘉嘉,他……他的情况不太好,我若是再不想办法的话,咱们常家这一脉可能就要绝后了……”常正阳说到最后喉间也有些哽住了。
“绝后……”
常傲龙闻言更是神色怔忪了一会儿,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情不自禁的抖动了几下,但还是有些迟疑道:“但是你爷爷那儿……还有致清……”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年的事情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不想掺和进去,只是,我只是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过去请求那位出手救嘉嘉!”常正阳闻言有些激动道,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眼眶却泛起了红。
这下常傲龙也不再说话了,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而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爷爷他……情况也不容乐观,多半已经撑不下去了,若是他老人家真的不行了,咱们常家往后的处境,恐怕也不好看啊……”
“所以咱们一家上上下下这些年对爷爷他唯命是从,处处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愿,身为儿孙,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嘉嘉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常正阳语气十分强硬道。
“……”
常傲龙闻言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去吧,嘉嘉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孙子,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
常傲龙说到最后也不愿意再往下说下去,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一声道:“你尽管去就是了,但是切记,不能让人抓住小辫子,那个位置可不只有你想上去,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咱们家呢!”
“父亲放心就是,我有分寸。”常正阳闻言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了下来,而后应声道。
但是常傲龙却是已经站起身来,从上衣口袋中取出来一副老花镜,拿起桌上的一个老年机,翻了好长时间才翻出来一个电话,轻声道:“我还是先跟成老知会一声吧,免得让他误会了我们的来意,节外生枝……”
而后他便将电话拨了出去,在等待接通的间隙,缓缓的走到院子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