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钟鸣响起,分散各地的成员都行动起来,不约而同地走向中央的阁楼。
“我们也走吧。”
李恩拍拍肚子,兴奋地说。
他是真的饿了。
“走吧?”
乐平公主看向李讲,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用的是反问的语气。
她是在看我有没有胆量吗?
李讲瞥了这位公主一眼,没有说话,主动走在前方。
殊不知,这一幕画面,直接被暗处的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就是那个杂种的儿子?怪不得迟迟不来我李家认祖归宗。”
有人目光盯着李讲,阴冷如蛇,“这眼神,这张脸,真是与那婊子如出一辙,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杀了。”
“这…您得克制,这毕竟是家宴,其他族老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只是说说,你真当我傻吗?在这里动手?”
那人声音嘶哑难听,冷冷地问:“下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必然能够试探出李讲的底细。”另一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嗯。”
那人眼神幽冷:“如果连这两关都闯不过,只能说明他名不副实,没有认祖归宗的资格,我也好找机会杀了他。”
“行了,我们走吧,也该正式见见这小子了。”
她转身离开,再度融于黑暗之中。
李家用于举办家宴的楼阁名叫“追月楼”,不仅造型很是奇特,头顶着一块洁白的贝壳,而且所用之材质也极其考究。
每晚追月楼接触到月光的时候,贝壳都会展开一丝缝隙,将光接引进来。
所以,即便不点任何的灯火,追月楼依然能够做到光明透亮。
这时候,外面的宾客已经进入得差不多了,李讲与娄娟在下人的指引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平心而论,这个位置处理得恰如其分,正好在大房与三房的中间。
或许是李讲进门的态度,让族老选择了退步。
又或许是他们本就这样打算。
总而言之,当李讲与娄娟坐到这里的时候,便相当于族老内部已经认可了他们的身份。
娄娟的眼有些红,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牵着李讲。
她太清楚,走到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了。
李讲的父亲,李淮远哪怕修行修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也没有办到。
但今天,李讲什么话也没有说,对方就默契地办了。
归根结底,还是双方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在以前,是李父求着李家承认自己。
而现在,是李家求着李讲认祖归宗。
正因如此,这一趟家宴,截至目前为止才一片安详,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悦。
李讲目光扫过宴席现场。
在外面的时候,他还能看到三四岁的孩子,但在家宴现场,年纪最小的估计也该有十岁了。
现场很多少年,彼此的目光隐约有种攀比的意思。
在场的老人总共也就十三位,数量是所有群体中最小的。
同时,李讲还注意到主位的两张椅子都空着。
他的眼神蓦地一暗,果然在下一秒听到了通报。
“主母,老爷到!”
李讲听到这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一般的人家,哪有“主母”排在“老爷”面前的?
可看在场所有的神情,却没有一个人感到意外与惊讶的,都习以为常。
李讲便知,他的这位入赘的祖父,在这李家的权势与地位真的被死死的压制着。
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能是个吉祥物。
而真正掌控着李家的,始终是他的妻子,李老太君。
门外,一对年老的夫妇走入,全场一下静了下来。
李老太君衣着庄重,厚重的白发中插着一支华贵的金镶玉簪,芳华已逝,容颜不存,两颊的皮肤明显已经开始无力的下垂。
但她的眼睛依旧是那么的锐利,透露出如鹰般的威仪,就连身位都比李穹苍前半步。
相比起来,李讲的祖父李穹苍则要黯淡太多,不仅长相平凡,就连气质也没有可以称道的地方。
绝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放在李老太君身上,她所过之处,无一不是起身笑脸问候。
在座的宾客,一位接着一位站起。
李老太君此刻就像是中秋节被簇拥的那轮月亮,明亮刺目,无法忽视。
眼看着她越来越近,即将走到面前,娄娟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如众人一样行礼。
这是她骨子里的本能。
身为李家的下人,从小就被教导必须无条件尊敬李家之人。
不过,她还没起身,便看到面前的李讲一动不动,宛若木雕。
不能给儿子丢脸……
娄娟心底还是害怕的,但把心一横,当真放弃了起身的动作。
于是,在这满座宾客皆起身的追月楼里,李讲母子便成为了最为突出,甚至是刺眼的存在。
李恩站在旁边,忽然觉得心底一寒。
他当然知道,一部分关于李讲的身世。
可两人每次见面,李讲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很少提及,仿佛这已经过去,翻篇了。
所以李恩很高兴,因为一面是长大的世家,一面是血肉相连的兄长,这太难选了,两者能和睦最好。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李讲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打碎牙齿,将委屈和愤怒一同嚼碎咽进肚子里的人。
从请天证开始,到抚尺论法。
李讲一步一脚印,处处弥漫着滔天的血气。
这是位少年魔王啊……
李恩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万血巢中,李讲悍然杀向金明耀的画面。
那一刻,少年的发间染着血,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冰冷,带着某种刺骨的恨意。
这么一位睚眦必报的狠角色来到了中秋家宴,当然不会放过伤害过他父亲的人。
人们的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喉咙眼,就连大房和三房都很吃惊。
“不是,你没有告诉李讲要对娘足够尊敬吗?”李翀的父亲,李秉同心惊肉跳地传音。
“我冤枉啊!”大娘叫苦不迭,李讲这孩子在她面前的时候,明明彬彬有礼,甚至有种女孩的文静。
她还以为,这孩子从小吃苦,多多少少还是聪明的,便打消了提起往事的想法。
毕竟又不光彩,没人愿意充当这个坏人。
谁能想到,这一刻李老太君进门,李讲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这可是李老太君!
她掌控李家的时间,都快超过百年了!
李讲初来乍到,怎么敢如此挑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