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等着。】
原本这个点国师早就该上街当街溜子了,但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出现一道启示,于是他便耐着性子在府邸里等。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一天连着三道天启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天启。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一天三次把力气都花光了。
偏偏那次他去皇宫又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连新皇都没找他麻烦。
不过他也习惯了,虽然是晋升宗师术士才得到的能力,但不靠谱也是真不靠谱。就跟他的卜卦一样,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
直到今日,才再次收到天启。
好几天才来一次和天天来还是有区别的,偶尔的快餐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国师就等了许久,想看看这启示是个什么意思。
“老爷,纪家二公子拜访。”脸色铁青的下人身体僵硬走了进来,低头躬身禀报。就这么个动作,身上的碎肉就掉了下来。
“哦?”
国师满脸都挂着笑,“这臭小子才刚回来吧,一回来就拜访我,嗯,不错不错!请他进来!”
等纪火带着夏凝裳进来时,见着国师正撅着屁股在桌底下翻找着什么。
“额,国师这是?”纪火好奇问道。莫不是国师嗝屁后多了什么特别的嗜好?
来时他可是看得清楚,这国师府完全不能住人了都,整个一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纪小子你等等哈,我在这桌底藏了上好的茶叶。之前怕被你父亲闻到,特意藏在这么个地方。”
国师从桌底下翻出一个香炉,里面布满香灰,他随手一抖,香炉上的禁制解开,从中飞出一小包茶叶。
“今儿个不知怎的,见到你就是高兴,就寻思着把这茶叶拿出来喝了。”
国师宝贝地拿起茶叶,这才看向纪火,随即便见着站在纪火旁,身穿紫衣,脸戴面纱,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女子。
国师粗糙的手一抖,他忽的有所明悟,嘴里呐呐道:“原来如此……天意如此……”
“国师,你咋了?”纪火挥挥手,有些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无事无事!”国师忽的大笑起来,取出茶叶,又摆上三个茶杯,跟不要钱一样往里面加了不少茶叶。
“这不是你珍藏的好茶嘛,就这样加?”
纪火看得心都有些疼,这茶叶他光是闻着就觉得清香扑鼻,自己一个当教主的闻都没闻出来是什么茶叶,那就明显是珍品了。
也可能是自己穷苦惯了,喝的档次太低。
“没事,今日高兴!多喝点!”国师笑呵呵的亲自泡茶,然后为两人端了上来。
两人面面相觑,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相互对视一眼。
“你还别说,就连先皇都没怎么喝过我亲自泡的茶,你俩算是有福了。”国师笑呵呵说着,随即看向夏凝裳,问道:
“这位是?”
“小女子夏凝裳,乃是……乃是……”夏凝裳说着说着,便不知该怎么说了。
纪火急忙接道:“夏姑娘是小子好友。”
“哦!好友啊!好友好啊。”国师笑呵呵开口。
这一笑,反而把纪火和夏凝裳都给整不会了。
纪火咳嗽一声,默默端起茶杯,浅浅品了一口,讶然道:
“果然是好茶。”
夏凝裳闻言,于是也喝了一口,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是吧!好歹是珍藏许久的呢。”国师骄傲地仰起脖子,随后觉得身上有些发痒,就伸手挠了挠。
在两人的视线里,能看到国师把脖子上的伤口挠破,里面腐烂的白色烂肉带着脓水,还有乳白色蛆虫被挠得满桌都是,还有不少洒落进茶杯里。
那些蛆虫在茶叶里翻滚个不停,随后便被国师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两人屏住呼吸,只觉得头皮发麻。
纪火吸了口气,下意识问道:“味道咋样?”
国师砸吧砸吧嘴,还能见着他嘴里还有只虫子在翻滚,他眉头一皱,不满道:
“味儿有些涩,估计是发潮了。”
纪火干笑道:“最近雨水多,发潮很正常。”
“也是如此。”国师沉默两秒,看了看手里的茶叶包,忽的扔给纪火,“纪小子,送你了。”
“这……”纪火双手抱住茶包,微微错愕。
国师摆摆手,大笑道:“安心接下便是了,今儿个见到你,我心里头高兴,千金难买我高兴,哈哈哈哈哈!”
纪火深深看了国师一眼,随后和夏凝裳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猜测。
“纪小子,老夫在京城里时常听到你在江湖上的故事,给老夫说说吧。”国师笑呵呵说道。
“这些你不是都听过嘛。”纪火嘘着眼问道。
“听来的始终是虚假了些,老夫就是想听你亲口说的。”国师瞪了他一眼,“老夫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还不满足老夫的心愿?就不知道体恤长辈?”
你这老头,死都死了咋还这般倚老卖老呢?
“行吧行吧。”纪火喝了口茶水,缓缓开口,说的倒也不只是他这次去江湖发生的,还有早些年创业,在江湖上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儿。
“话说,我闯荡江湖的那几年……”
一桩桩,一件件,语气倒也平淡,没有多少激情,倒像是一幅幅画卷缓缓展开,便是江湖上的潇潇夜雨。
夏凝裳喝着茶水,小脚晃荡着晃荡着,也不知何时便放下茶水,单手托腮,静静听着纪火讲那些年的故事。
国师早就弄来个老人椅,坐在椅子上摇啊摇的,半眯着眼,嘴角一直翘着,也不开口,眼眸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说到后来,纪火也不知国师是不是睡着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许久,那摇摇椅的摆动频率似乎就没变过。
纪火也没管,就这么说着说着,说了许久,转眼便太阳落下山头。
“行了,时间不早啦,你们回去吧。”国师忽然开口,睁开眼睛,眼珠浑浊,声音沙哑。
两人起身告辞,临走时,国师忽然又叫住他,
“纪小子。”
纪火回头望来,只见国师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缓缓说道:
“这个下午,老夫过得很高兴,已经有几十年没这般高兴过了。”
纪火眼眸微垂,忽的双手抱拳,深深一礼,
“如此便好。”
两人沐浴着夕阳的余晖,渐行渐远。
国师伫立在大堂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如一尊落寞残旧的雕像,静静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一声轻叹,在黑暗里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