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虽小,身处肆虐的汪洋大海中,不见得有人愿去触犯。
七彩吞天宗便是这般。
但和蜉蝣不同。
蜉蝣百无一用。
于阴界而言,七彩吞天宗就像是一根长在脚底的顽刺,闲而不动时还好,一旦起身,难以立足,必须拔除。
庆幸的是,由于近来共工氏初祖复苏之事,阴神两界暂缓交锋,正处在闲而不动的时候。
因此,阴界方面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来了牛头马面负责暗中监视。
若这位道子不来,那便任凭七彩吞天宗自生自灭。
如若不然,正好可以上演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
这不,好戏上演了。
古夜来了。
所以,十殿阎罗来了。
所以,孟婆也来了。
“孟婆说的不错,七彩吞天宗的水太深,我等不会也不愿将其毁去,道子自可心安。”
这时候,十殿阎罗的另一位开口。
那人乃是卞城王,负责镇守枉死城,看起来要比其他几位面善许多。
他和气笑道:“我等今日前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七彩吞天宗,而是……”
“我吗?”
古夜道。
“正是。”
卞城王点了点头,“我等也是听命行事,望道子略作配合,我等上面的一位大人想请道子去阴界做客几日。”
“做客?”
古夜顿了顿,出人意料地很快答应了下来,“也好。”
这等爽快的态度,倒是让众人颇感意外。
孟婆赞叹道:“道子当真是好胆。”
“晚辈还有别的选择吗?”
古夜淡淡一笑,抬头看了一眼上空的一轮烈阳。
小阳间三千界与阴墟大地同轨,苍梧界的日月,也正是阴墟的日月。
隐约间,他似乎能够看到那轮烈阳当中,站着一道模糊而又伟岸的身影,像是在遥遥审视此间发生的一切。
那人,恐怕就是卞城王口中的那位大人。
“确实已无其他选择。”
孟婆也看了一眼那轮烈日,苦笑一声,又道:“不过,道子无需忧虑性命安危,老身可以为这一点作保。”
“嗯。”
古夜漠然地点了点头。
龙公曾向他提及过一些有关阴界格局之事。
当下阴界内部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大致可分为三个派系。
以太古三朝为主的阴界外来势力,与神界三教敌对,被认为是鸠占鹊巢的新神集团。
还有一些长存不朽的阴界本土势力,同样与神界敌对,他们是阴界原来的统治者,是为旧神集团。
再有就是以酆都为首的一些阴界先天神族,同样隶属于旧神集团,但却遵循着太古神族中立契约,始终保持中立。
三个派系之间存在着一些相同的利益,彼此间又有所争锋。
古夜不知道那烈阳中的身影属于哪个派系,但对神界必然保持着敌对姿态。
出身于酆都的孟婆,则是中立的代表。
也唯有以酆都的名义出面,将古夜请入阴界,方能让这位道子身后的人相信他能活下来。
活着,恰恰是一个质子能够发挥作用的前提。
古夜没有任何抗拒,跟随孟婆和十殿阎罗去往了阴墟大地。
他知晓自己小觑了阴界对七彩吞天宗的重视程度,或者说,小觑了阴界对他这位当世道子的重视程度。
天罗地网早已在这座苍梧界布下,只等着他自己来投。
而今他已是瓮中之鳖。
烈阳中的那道身影之所以能够被他看到,不是因为他的感知有多么敏锐,而是故意要让他看到,以作震慑。
…………
转眼间。
古夜便来到了阴墟大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身踏上这片土地,不曾想是以质子的身份前来。
广袤的阴墟大地上,曾屹立着无数的王侯,而今大部分都跟随阴天子前往人间界海征战。
只留下十殿阎王这等要职,维持阴墟秩序的运转。
“诸位皆身负要职,接下来转送之事,就交由老身吧?”
步入阴墟后,孟婆开口。
“是!”
十殿阎罗不敢抗命,拱手领命后,各自复归原位。
紧接着。
孟婆挥动手中的朽木拐杖,在身前轻轻划开一道门户。
“看来前辈早已经准备好了软禁晚辈的地方?”
看到那道门户的出现,古夜感受到了属于另一界的气息。
“道子战力无双,盛名早已自神界传至阴界,若是任由道子在阴界自由行走,怕是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孟婆笑了笑,“而一般的地方,又关不住掌握着时空大道的道子,亦不符道子身份,自要选上一个合适的洞天福地。”
说罢,她便带着古夜踏入了那道门户。
刹那间。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凄厉的哀嚎声充斥四野,震天彻地。
这里仿佛就是一座真实存在的炼狱。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置身于烈火中的恶鬼,永生永世都在历受煎熬。
在这里,死亡似乎都是一种奢求。
“这里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洞天福地。”
古夜眉头微微皱起。
“道子此言差矣。”
“此地名为大地狱,人世犯下大罪孽之人,皆会被送入此地,永世不入轮回。”
孟婆笑着摇了摇头,“罪无可赦的恶徒不得超生,对于那些受害之人,对于世间那些善类,岂不就是一座能够为他们伸张正义的洞天福地?”
“所以,我也是罪无可赦?”
古夜顿了顿。
“道子当然不入此列,只是这大地狱只能进不能出,除非能得到那位大地狱之主的允可,否则时空大道在此地也发挥不了作用。”
孟婆解释道:“只要不离开此界,道子于这大地狱之中,便是一个自由人,可随意行走,不受任何管束。”
说话间,前面的炙热烈火当中,走来一道身影。
“大地狱的人来了,接下来道子对此地有什么困惑的地方,皆可问他。”
孟婆看着那道身影走来。
可当那道身影的模样脱离火光的照耀,变得清晰之时,一向镇定的孟婆却变了脸色。
“是您?”
孟婆失声。
那人赫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卒,身躯略显佝偻,穿着一袭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甲胄,身上时而有酒气弥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