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旁侧有人，佐藤龙建睁开眼，岩流的光被厚重的海水隔绝在龙宫外，昏沉的黑暗埋没了整片领域。
通天石柱暗淡无光，整片龙宫笼罩在海沟极渊深度九千多米的黑暗之中，这里是世界的尽头，要是把陆地最高峰的珠穆朗玛峰沉入海底，它甚至距离海平面还有接近两千多米。
佐藤龙建缓缓抬起头，眼前的人影绝不是辰，他发动神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像是神从地狱里睁开双眼。
身材纤瘦细长的女人子侧身席地而坐，青丝如娟，披散开来，如长缨般的头发沿着阶梯一路蔓延至入口的鸟居。女人仅披着一件青色长衫，光滑细腻的后背暴露在外，她微微低头，背对着佐藤龙建。
女人怀抱着辰，佐藤龙建看不清她的正脸，辰闭着双目，红润的脸蛋像是从岩浆中映射出来的光线。
“我要走了。”女人轻声说。
她小心翼翼地环抱住辰，艳丽的双唇贴上辰的嘴唇，辰修长的睫毛不动声色的抖动了一会，小孩的睡眠质量很好，他轻舔了下嘴角便没了动作。
“真舍不得啊。”女人又开口，她轻轻地让辰的头尽可能得凑进她的胸口，仿佛要将男孩融进心里。
吻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女人如狂风过境，凶狠又暴竭，似死死咬住猎物的毒蛇，口水连接的嘶嘶声像是蛇信子在舞动的声响。女人的青衫滑落下来，露出大片白脂如玉的肌肤，佐藤龙建偏过头不敢再看，他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仿若君王的黄金瞳亮起，庄严狰狞。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作，女人将自己的裸露的身躯贴近，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怀里的人，像是黑色的纱帘从天而降，怀蔽住男孩。女人发出嘤咛，她洁白的长腿静静地合并缩在了一起，仿若君王的黄金瞳在她的肩膀上亮起，男孩把头埋入她的脖子处，贪婪迷恋地撕咬着女人的脖颈。
如果说女人是带着感情的亲吻，那男孩就是本能的为了欲望的索取，像是在狩猎的野兽。佐藤龙建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夹杂着女人的体香，令他体内远古的血脉沸腾燃烧。
在男孩长时间的拥吻下，女人的身体逐渐变得炽热，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让她的肌肤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沸腾了，疯狂地涌向脖颈处，那是男孩索取的地方。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软，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神志也开始朦胧，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美好，仿佛坠落在云端。
缠绵过了许久，女人把辰的身躯紧紧地搂在怀里，让他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空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会休眠五个时辰。”女人说。
那双仿佛来自末世的黄金瞳已经缓缓闭上，佐藤龙建这才敢回过头来，他清楚女人是在对他说话。
神也会成双结对吗？佐藤龙建想。
“你的同类们来了，数量很多。”女人说，她抬头看向上空，在九千米上方的那个位置停着化鲸号，它刚刚和罔象号汇合，船上坐镇着日本装备部近乎一半的混血种。
佐藤龙建想，哈，你们终于要完蛋了。可是忽然他就说不出话了，他在女人妖艳的脸上看到了，仿佛能将世界吞没的悲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龙宫内种着一大片花花草草，整个龙宫一尘不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男孩能一个人在海底撑起一整片领域。随着通天石柱暗淡下来，随着女人的泪轻轻滴落在睡着的辰的脸上，他一切都明白了，这不是男孩的领域，是面前的女人的！
“我在你的体内牵引了我的血液，大概在半小时后你就会失去神志。到那时候我会给你刻印一道命令，带着他远离这里。”女人说，她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杀死比尔》里的石井尾莲。
这就是获取神血的代价吗？能轻易的被神所掌控。佐藤龙建想。
犹豫了很久，佐藤龙建问，“你是神吗？”
“神？应该算是吧，你们这么叫了我几千年了。”女人说。“还有半小时你的意识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还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原来你们神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你们应该是长得千奇百怪的怪物，像是那些古画册里那些青面獠牙的厉鬼。”佐藤龙建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神”，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可怜他们，明明自己就要被他们弄死了。
女人沉默了很久，“其实我们本就是一样的。只是我们比人类诞生得更早罢了。”
“什么意思？”
“神也好，人也好，其实我们本来就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存在。”女人轻声说，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辰，害怕吵醒他，哪怕她知道辰只会在五个时辰后，大概在第二天的早晨的时候才会醒来，那时候大概他会被佐藤龙建带到日本或者菲律宾的一个小岛上吧。
“他是你的弟弟吗？他也是神？”佐藤龙建不知道怎么形容女人与辰，他们像是人类世界中在末日相拥的恋人，可是神也喜欢玩姐弟恋吗？虽然知道它们可能都是活了几万年的怪物，但是体型差实在有些是太过诡异。
“不，我爱他。”女人说，她低下头看向辰的脸，满是笑意，“在你们的世界里他也算神吧，毕竟他可是真正的龙。”
“那为什么要让他走，或者说你不跟着他一起走？”佐藤龙建问，他想既然是你爱他的话干嘛要留他一个人跑掉呢，要是他醒来后发现再也找不到你了，他会有多难过啊。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关心起这个要夺去他性命的神。
女人明明在笑，可是他却感受得到，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涌出来，仿佛将整个海渊都淹没了一般。泪水顺着她妖艳绝美的笑脸上滴落在男孩的脸上，那泪水冰冷刺骨，一眼望不到头的悲伤充斥着整片龙宫。他仿佛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金属声，又像是嘶吼声，听起来非常的凄惨。
“因为我不能走啊。”女人笑着说，像是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
彼岸花的花语是恶魔的温柔，当然，也可以叫它悲伤的回忆。
“我是妭，天女妭。”女人说。
“妭？神话传说中的旱神？还真有这种能力的神？”佐藤龙建想，控制干旱？听起来怎么都感觉奇怪。
“那是你们人类幻想出来的故事罢了，不过或许我真的和干旱有那么一点关系。”天女妭说，“归墟会源源不断的吞噬海水，我其实主要是为了抑制归墟的吞噬，以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
“为什么？”
“我说了，我们本来就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存在。我不过是在守护这个我和他一起活着世界。”天女妭说。
“可是你们不是不死不灭的吗？神是永恒的。这个世界怎么样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佐藤龙建说。
原来被困在这里的不是辰，是天女妭，他们相爱着，在极渊相拥。
“你们对我们的了解太少了，虽然你们称呼我们为神，但其实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这个世界的孩子。世界都并非不死不灭，我们又怎么可能是永恒的。”天女妭低声说。
“好啦，时间到了。”佐藤龙建的视线被天女妭的笑容吸引，她的笑容在他眼前不停闪烁，仿佛是一个虚幻而迷人的幻影，然后在他的面前缓缓的出现一条泥泞的道路，佐藤龙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踏上了这条路，天女妭的身影分裂成许多的碎片，然后消散在道路两侧，这些碎片如同星星般闪耀，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能看到许多红色的花在路上灿烂开放着，如鲜血般猩红，花瓣如龙爪，随着感受到一阵秋风的吹拂，他想起来了，那是彼岸花。
佐藤龙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