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看向陈纫香，不知是否该答应。
小山的二叔见状，面露欣慰。
要知道，他不过是北平郊区一个穷苦的佃农。没有自己的土地，地主家的租子每年都在涨。
他的妻子身体也不好，膝下四个孩子。靠他一个人，本来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之前很多时候，都还需要哥哥嫂嫂接济。
现在哥嫂无辜殒命，他们的孩子他一定是不能不管的。但这无疑是让他一家的生活雪上加霜。
小山这孩子他很喜欢，从小就机灵，长得也俊。原本哥哥还打算供他读书，以后做个有文化的人。
可现在若跟着他，以后就只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庸庸碌碌一辈子。
一旦遇到荒年，还可能朝不保夕。
他也实属不忍。
想到这儿，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惭愧得攥紧了拳头。
最后许久，他一咬牙，“哎！求您了！”
“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道：“我这可怜的侄儿，求您收下他吧！”
说着他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小山从小就聪明，不该跟着我这大老粗，糟蹋了！这孩子懂事、能干，您就收他给您当个小杂役，伺候您！求您教他活命的本事。”
说罢，边流泪，边期盼的看向三人。
陈纫香见状，犹豫着，心底里其实也动了心。
刚才商细蕊检查孩子根骨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观察着。
身形、长相确实是学戏的好料子。
再加上这嗓音，假以时日，应该不会差。
最可贵的是那股子执着劲儿，是他看中的。
但收徒这种事，不是一面就能定的，还是要慎重才好。
于是，陈纫香冲林兮点了点头，又冲地上跪着的小山缓缓道：“你可以先跟我们走。白天跟着我俩学戏，晚上就去戏园子里，帮着师兄弟儿干点杂役。你愿意么？收徒的事情，慢慢再说。”
“嗯嗯，愿意，愿意！谢谢！谢谢您！”小山叔侄俩几乎异口同声。
千恩万谢后，跟小山二叔约定了，每到周末，都可以随时来探望。一年十天探亲假。剩余的日子，小山就跟着他们两个。
二叔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快答应。
事情了了，三人也舒了口气。带着小山，跟着二爷便往回走。
考虑孩子刚没了父母，又在地窖里遭了好几天的罪。
三人决定，婉拒了二爷宴请的邀请，先回家安顿小山休息。
临行二爷约定，改日一定要请他们一起吃顿聚贤楼。这才算作罢。
到了家，老夫人见他们兄弟二人带回来一个小男孩，不禁吓了一跳。急忙问清情况，不禁为这孩子的遭遇感到惋惜。
心疼的赶紧去取了几床暖和的被褥，让林兮他们俩把纫香外屋整理出来，给小山住。
还烧了一些热水，让他好好洗个澡，就早些睡下。
接连几天，小山显得十分懂事。听从老夫人的安排，样样照做。
对老夫人也是极其尊敬，眼里有活，每天帮着老太太跑东跑西，极其勤快。
惹得老太太又是一阵怜爱。
虽然这孩子看上去十分坚强，但接连几天，纫香半夜都能听到他在被窝里偷偷抽噎。
时间过得很快，几周时间一晃而过。
一天，林兮像往常一样，一早吃过早饭，在院内与纫香切磋仙人步法。
近几日，他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
林兮凭着获得的天分，这身段，唱腔，步法都是过目不忘。
小山吃过早餐，帮老夫人收拾碗筷。喜欢就在门口看两位老师练功。对两位恩人，兼老师的功夫极为崇拜。
这些日子，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看到精彩处，有时还会露出些许激动的表情。
林兮看他这样子，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借着大家都在，林兮对陈纫香说：“看小山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教他一些东西了吧？”
陈纫香点头，“是啊，他这年龄，得开始练功了。对了，现在每周，七少爷是不是在商老板那边开课教他们识字呢?让小山也去吧。想当角儿，不能是文盲。”
林兮表示赞同。
小山听了，更是出事后，头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变为了坚韧的信念感。
看得林兮心里一阵阵心疼。
陈纫香突然想起什么，问小山：“小山，你姓什么？开始学艺了，你得有个艺名字。”
“我本家姓梅。梅小山。”
“嘶，你这名字不错啊，我看都不用改。就用本名怎么样?”
小山不知可否地望向林兮和老夫人。
“嗯，好听。”老夫人先开了口。
林兮想起在他自己的记忆里，历史确有几位知名的旦角泰斗，也是姓梅的。
想是确实不错，也连连点头。
最后，梅小山这个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几人正聊得起劲，商细蕊乐嘻嘻的走了进来。先道了老夫人好，冲林兮和陈纫香说“二爷为了感谢咱们，聚贤楼设了宴，让我来请你们二位。”
林兮想着不好推辞，打算跟哥哥一起随商老板走一趟。
小山乖巧的领了照顾老夫人的活儿，让他们不用着急回来。
到了聚贤楼，二层雅间内。程老板已经到了，倒茶在等他们。
三人一进门，几人寒暄片刻，纷纷坐了下来。
寒暄了几句，程老板令人上菜，请着他们动了筷。
席间谈笑风生，商细蕊正眉飞色舞的说着那天打土匪的细节。
纫香则说了些上海的见闻，道过一阵子还要去上海待一阵子。
听到这儿，林兮想起陈纫香上海的女友，和他后来的悲惨结局，心里正唏嘘不已。
忽的，李秘书进门，呈上一摞账簿。
程老板让秘书将账簿放在自己手边，出去。
他转了话题，开口道：
“商老板，你这账，我真的是看着头疼。我让李秘书拿过来了，你们看看。怎么记得能这么乱呢？”
他叹口气，一手按着手旁的一大摞账簿愁道：“我明日要出去办事，没办法亲自看完了。你这可怎么办呢？得找个人给你尽快理清了。”
商细蕊收了笑，低头不好意思道：“程老板，您知道，我不擅长这个。”
商细蕊的这样一说，程凤台的脸更是黑得厉害。
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敢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尴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