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屿随薛奉礼走进瓦肆。
雕梁画栋，装潢华丽，热闹娱乐的氛围笼罩在整个空间。
管事人看见薛奉礼，忙不迭走上前迎接贵宾：”薛三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您今个儿来想看什么戏、听什么曲儿呀？“
薛奉礼：“小爷要看新来那戏子的戏。”
管事人打了个哈哈，讪讪道：“哎呀三公子，累已经下场休息啦，要不改天”
那新来的戏子名为累。单字。
薛奉礼才不管这些规矩，直接砸钱：“够了吗？”说着又砸一袋：“把那戏子给小爷喊来。”
“够够够，够了够了！”管事人点头哈腰，收了钱引着薛奉礼往最奢华的包间走去。
风听屿默默跟上。
进了包间，她坐在戏台正对面，静静等着戏子登台，耳旁薛奉礼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不多时，戏子粉墨登场，吴侬软语，低沉婉转，在璀璨的灯光下尽显华丽瑰然。
风听屿仔细注意着登台戏子：五彩戏服，精致头饰，唱念做打技艺精湛。
她皱眉。这个戏子很漂亮，但不带血煞气，并非她记忆里那个满身阴暗诡谲的戏子。
薛奉礼瞧见她蹙眉，凑近问：“你不喜欢么？”
风听屿摇摇头，不语。
她要是再想不到薛奉礼这个混不吝的骗她，就别在道上混了。
薛奉礼漫不经心地抬头瞟了戏子一眼，瞧见戏台上的人赫然是瓦肆的头牌贡，而非新人累，当即沉下脸。
他站起身，一脚踹翻座椅，对守在门口的人怒吼道：“你他娘的搁这儿玩儿谁呢？！”
管事人哎哟哎哟，忙不迭跑上前奉承道：“哎哟薛三公子贵体打紧，咱哪儿不好您说，咱立马整改！”
薛奉礼指着停在台上的戏子，不耐地扯扯唇，讥嘲道：“这是新戏子？”
把他当草包钱袋子使，无妄城还没这号人！
管事人瞧见略显不安的贡，当即怒喝：“搞什么鬼！说！到底怎么回事？！”
贡毕竟是瓦肆头牌，遇事不慌，当即扬起黄鹂般婉转的音调轻声慢语：“累尚在后场出妆，请稍候。”
薛三公子是最舍得撒钱的金客，莫说累生病了，就算踩着玻璃渣也得演完这一出戏！
管事人弯腰赔笑：“累精致着，方才卸了妆，想来出妆难免多费些时间”
薛奉礼不讲理，打断道：“把他给小爷抓来，小爷倒要看看他有多精致！”
管事人和贡对视一眼，随即有了下策。
管事人拍拍头：“累不对，累不对，咱这就让他来为薛三公子和少城主赔个不是！”
他眼睛尖着呢！莫说少城主变美不少，就算是换了张脸皮他也能认准无妄城各方权贵。
薛奉礼坐回到风听屿身边，朝管事人比了个“一”的手势：“一盏茶，不来，砸烂你的场！”
说完，他将一碟奶酥糕推到风听屿面前，满面怒容霎时缓下大半。
“这个是新品，你尝尝。”少年咧嘴斜斜一笑，变脸似的。
风听屿笑笑抿一口茶：“多谢。”
真当她看不来管事人和贡一唱一和的在做戏？只怕那位名叫累的戏子有意避之。
“两位客人，累的不是，且来赔罪。”
一道清润矜雅的嗓音响起，风听屿微怔。
她抬眸看去，眸中映入少年瑰丽绝世的珠冠戏袍，白噩面具上眼尾抹开两道绯红。
本是媚态天成，偏他清隽修长，两种感觉介中抗衡。仅仅是站在那儿，长身鹤立，惑人称奇。
风听屿呼吸一窒，瞳孔收缩，眸光冷凝片刻。
虽然这少年身上没有血煞气，但这副模样，错不了！
就是他！
薛奉礼命令道：“把面具摘了。”
连脸都不露一下，哪儿是赔罪的姿态？
累冷声吐字：“累的面具，有缘人揭。”
他说这话时，藏在阴影里的眸光直直定在风听屿脸上，淡淡的，就跟他的语气一样。仿若没有七情六欲。
薛奉礼不爽：“规矩真他娘的多！你算什么东西？敢在小爷面前立规矩！”
谢煊那个规矩王八见了他都不敢多废话，一个戏子，什么档次？什么地位？
风听屿起身拦住险些暴走的薛奉礼：“各族有各族的规矩，许是民俗，既然如此，不宜强求。”
她见识过戏子的凶残与诡魅，薛老三再横也干不过大妖。若是惹怒了累，累大开杀戒，只怕大堂里的百姓都得死。
她如今不通灵，嗅不准妖气，得谨慎而行。
见风听屿开口，薛奉礼也不好当场发作，遂为难道：“过来，把这些酒全喝了。”
他指着小檀桌上一大盏酒水，声音和面色一样沉。
风听屿乍舌。暗叹这个男人还怪小心眼的。
累沉默一息，倏然走近，抬起一壶酒背过身去，微抬面具，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他优美的颈线滑落，没入衣襟内，生出些狂肆不羁的味道。
风听屿瞧见他珠冠下的发丝。
银色。
风听屿心绪不宁。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殷异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薛奉礼没有为难到累，火气更甚：“再来一盏！”
累一饮而尽。
“再来！”
累照旧一口气喝光。酒量大的惊人。
“再来！”
风听屿无语凝噎，抓住累伸来端酒的手，制止道：“不必了。”
说完，她立刻收回手，转头对薛奉礼说：“今天就这样吧。”
再继续下去，薛奉礼这个动辄就炸的炮仗一定会发飙。到时候打起来恐生异端。
薛奉礼转头看向风听屿，问：“你喜欢他么？”
她能精准描述出这个戏子的装扮，想来是偏爱这种款式。
风听屿不解：“哈？”
薛奉礼颇为豪气：“我把他赎买回来，送给你，为奴为婢！”
风听屿惊呆了。
这，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风听屿颇为无奈，兴致缺缺道：“算了吧。”
一个殷异就够她烦的了，再来一个复刻版殷异，混在一起乱上加乱。
谁是谁的爪牙，谁是谁的替身，谁比谁强悍，谁才是覆灭无妄城的大妖，她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