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
曹操正手持着一卷竹简聚精会神的看着。
在其下方，还跪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其人面容显老，动作拘谨。
“司马懿，你觉得此篇奏书所言如何。”
良久，曹操放下竹简，朝他问道。
司马懿本是丞相府文学掾，因为贾逵被贬黜，所以就由他接任了丞相府主簿的职位。
负责的正是筛选递上来的奏书。
“禀魏王，臣觉得辛大夫之女有大才，所言之事有理有据，可以信服。”司马懿匍首道。
“呵。”曹操哂笑一声，“孤不瞎，岂不知道这份奏书说得没错，孤问你的，是不是可以依其所言，提高女子的适婚年龄。”
觉得对是一回事，是不是要用又是另一回事。
司马懿久久匍匐在地，没有言语。
“怎么，这事就这么难以抉择？”曹操疑声道。
“事关民生社稷，臣臣一个小小的主薄，才智浅薄，万不敢妄言。”
“若使魏王做出错误的决策，臣一死亦难辞其咎。”
曹操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司马懿，眼睛稍眯。
司马懿不敢动弹一分。
就在这时，曹叡闲悠悠的提着篮子走了进来，“祖父，叡儿来了。”
声音传到司马懿耳朵里，他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其目光凌厉，一双眼睛如老鹰的眼睛一般，藏于暗处，透露着一丝阴险。
见到来人，司马懿连忙转过头去。
可就是这一瞬的动作，曹叡敏锐的捕捉到了。
哟！鹰视狼顾。
曹叡挑挑眉，这才注意到匍匐在祖父下方的这人是司马懿，记忆里他在曹丕府上见过司马懿的面容，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祖父在谈事啊，那叡儿先避一避。”曹叡淡淡道，转身就要走，丝毫没有把刚才这一幕放在心上。
司马懿此人他迟早要除掉的，没动刀子之前，没必要找他什么麻烦。
一旦动刀子，那必然是九族。
“哎，叡儿来得正好，祖父正遇到一件趣事，叡儿不妨帮祖父掌掌眼。”曹操笑道，随后看向司马懿。
“仲达你先起身来，将此竹简交予叡儿一观。”
司马懿连忙规规矩矩的起身，来到曹操身前低头接过竹简，亦步亦趋的来到曹叡，先是见礼。
“臣相府主薄司马懿见过叡小公子。”
“请公子阅览。”
他双手递上竹简。
曹叡扬眉，自己弄倒了贾逵，反而让司马懿占了便宜？
“你就是新来的相府主薄，不错，好好干，别学那贾逵，尽糊弄我祖父。”曹叡若有其事的叮嘱了一句。
惹得上首的曹操连连大笑，一边帮其开脱道，“仲达，儿言莫放心上。”
曹叡给了一个大白眼。
“臣谨记小公子的提点。”司马懿滴水不漏的答道。
曹叡意不在与司马懿交锋，看他这么谨慎，心中不屑的切~~了一声，从他手上接过竹简。
展开竹简，刚看了几句，曹叡的表情立马变得玩味起来。
这竟然是辛宪英所书的奏疏。
而且还是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关。
“这姑娘有点好耶。”曹叡一字一句的看下去。
如果说他的话只是一句断言，那辛宪英所书的这篇文章，就是从头到尾论述了他的观点。
片刻，曹叡将整篇文章看完，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若她为男子身，定是王佐之才，这份心怀、这份见识，好生出彩。”
曹叡对拜访辛府一事愈加期待。
“叡儿觉得如何？”曹操看曹叡的目光已不在竹简上，便开口问道。
“当真是一奇女子也。”曹叡不吝感叹道。
“哦？真是难得从叡儿口中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啊。”曹操露出几分诧异。
怎感觉叡儿的心思有几分不在文章本身上。
曹操转了转眼眸，随后问出了同样的话。
“那依叡儿所见，祖父该不该采用此女所言的计策。”
闻言，一旁的司马懿也将目光看向了曹叡，好奇曹叡会如何作答。
他早有耳闻曹叡的聪慧，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自是不会轻易相信传闻，今日或许是一窥真假的机会。
站在他的角度，这无疑是个棘手的问题。
曹叡的身份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曹叡摇了摇头道，“时机不到。”
“如文章所说提高女子适婚确实能保证生育安全，提高人口。”
“但我朝现在女子十三岁便可结婚，大多是十四岁左右就会出嫁，造成这样的原因不全是因为古来礼法。”
“更多的其实是赋税。”
听到曹叡提到赋税，曹操和司马懿皆神情一怔，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曹叡。
三两句话直指核心，这份洞察力和认知有点妖孽了。
随之曹操脸上的笑容更甚一分，而司马懿则不免又缩了缩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意不引起曹叡的注意。
“百姓身上的赋税太重，以人头税收缴，虽然女子不用交税，但多一张嘴就多吃一份粮。”
“这种情况下父母巴不得早点将女儿嫁出去，而儿子虽然长大后要承担人头税，但毕竟是一份劳动力，到了要交税的年纪，也已经有力气干活赚钱了。”
“因此百姓多重儿轻女，若是可以，他们怕不是希望更早一点将女儿嫁出去。”
“所以如果只是在律法上修改女子适嫁的年龄，只会适得其反，加重轻女的现象。”
曹操微微点头。
叡儿所言正是他所担忧的。
女子如浮萍，真说让百姓为了女儿的安全所计，再多养几年，实为不现实。
到头来还显得官府胡闹。
“那叡儿可有什么办法？”曹操继续问道。
“祖父愿意降低税赋吗？”曹叡反问道。
“绝不可能。”曹操斩钉截铁道。
那不就得了，天下尚未一统，没有轻徭薄赋的道理，那这就是个死结。
曹叡轻轻攥着竹简，心中有些惋惜。
姑娘这份心怀天下的心思他能感受到，但奈何时势所逼，他没法帮助促成此事。
他只能略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曹叡道“虽然不能采用她的计策，但她的观点是没错的，祖父可以先小范围推广此法，为以后彻底去除这一弊病做准备。”
“哦？怎么个小范围推广？”曹操好奇问道。
“让官宦小吏之女先一步效仿此法，官宦小吏不为钱税所扰，多养女儿几年完全没有问题。”
“但有学识之人想必都会认可这其中道理，毕竟是为他们的女儿好。”
“祖父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