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小心地朝悬崖下探头,忽的对上了一张满头是血的脸,只是天色太暗,光凭月光看不清长相。
她猜测这人方才一定是好运,掉在了底下白天荡秋千时看见的一小方石台上,。
男人此时紧紧地扒着悬崖壁上突出的石块,之前并不是他谨慎没有立即上来,而是他还在慢慢攀岩。
他看见了满满也吓了一跳,一时滞住了动作。
“你是谁?”满满先发制人,“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那人憋了一会儿,青筋暴起,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上去,迟早撑不住了摔死。
他还不想死。
“奴、奴是漠北的仆从,不知为何被追杀”他知道自己的口音藏不住,半真半假道,“求小姐救命!”
满满在他开口之时就吃了一惊,这不是白天刚被听过墙角的、苏嬉她情夫吗?听起来他地位不高,怎么会被人追杀?
她搁在膝上的手倏地攥紧,难道是……苏貌?
会是他吗?白天还在含情脉脉的对自己说心悦,晚上便派人灭口;或者是知晓了他们私情的其他人,不想大裕蒙羞?抑或是私人恩怨?
她思考时,底下的男人低呼了一声,右手一松,砂石簌簌直落,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男人也以为这个贵女决定见死不救。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白嫩嫩的手倏地从上面伸下来,不等他反应,那手便隔着衣服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拽了上去。
坐在地上时,他都有些恍惚,不仅是因为刚从生死边缘回来,更是因为,面前这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姑娘一个人将他拉了上来?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他捂着身上伤口,道完谢便撑着起身想走,不经意间一抬头,看清了满满的样貌,顿时呆住了。
满满很敏锐,“你认识我?”
“您是大裕永安王府的小郡主。”他没有撒谎,知道满满曾帮过苏嬉,也与苏貌关系近,可他决计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
满满一直警惕他忽然翻脸,毕竟自己看上去也是个弱女子,可他没有,反而一瘸一拐地打算离开,经过的地面上晕开一滩血迹。
一个瓶子忽然丢了过去,他抬手接住,疑惑地看向满满。
没想到自己小人之心了,满满撇撇嘴,“这是我自己制作的药粉,撒到伤口上能止血;还有,你最好不要急着下山,他们去山下找你的尸体去了。”
男人一愣,“谢谢小郡主……”
“不用谢,你就当没见过我。”
满满说完转身走了,他能不能活下来就全凭他自己了。
离开了秋千处,满满只觉得心绪纷乱,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反而晃悠到了白天的瀑布处。
结果瀑布那儿也不清静。
“大哥大哥,整天就知道拿我和大哥比!”
“谁稀罕做书呆子!”
“我是废物、我是废物,我是废物你别生我啊!”
“大司农有什么了不起!”
步琚每骂一句,就朝水里砸一块石头,他刚张口打算继续骂,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行了行了,我听见了,你是废物,不用再重复了。”
他气愤地转头。
就见满满揉着耳朵,笑嘻嘻地看着他,“步琚少爷这么有自知之明哇?大晚上的在这自省。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步琚瞪着她,威胁道,“再多说一句,我揍你。”
“好害怕哦~”
满满故作畏惧地拍了拍胸口,却气得他更烦了,丢开石子就想离这人远一点。
这大半夜的找石头撒气,满满一猜就知道是大司农派人过来训斥他了,毕竟连来庄子游玩,上山的肩辇都忘了安排,叫一群世家贵族徒步上来,可算是怠慢。
但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或许是有了对比,满满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为了表达“感谢”,她跟在他后面道:“你别急呀,虽然你读书不厉害,但你还是有优点的。”
“什么?”步琚怀疑她骗自己,但是又忍不住有些期待。
“吃喝玩乐、打架斗殴、欺软怕硬,你都很在行啊!”
“殷满满!”
步琚彻底怒了,一气之下猛地推了一把满满,眼看着她惊恐地朝水里倒下,又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拉。
而就在他伸手拉住了满满,还来不及松口气的时候,满满竟然拽住他的胳膊、借助他的力道,脚下一旋,将他一把扯了下去,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
“你!”
“噗通”一声,步琚难以置信地从水里坐起来,身上湿哒哒地直往下滴水。
“殷满满!”
“清醒了没?”满满蹲在他面前撑着脸看他,“我有说错吗?你没有吃喝玩乐、打架斗殴、欺负弱小?”
“这么做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再说了他们比我强,我不就欺负不了他们了?!”
满满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点点头,“那我比你强,所以我现在欺负你啊。”
“谁说你比我强?!”他撑着手就想站起来,看上去像要和满满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肩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又将他摁了回去,溅起一层水花。
“哈哈~”满满笑出声。
步琚瞪大了眼睛,偏偏被揭了遮羞布,心里窘迫,只能臭着脸问:“你在给谁出头?裴肆,还是苏貌?”
“没有谁,我只是看不过去,步琚,我觉得你不坏。”满满松开手,认真地看着他,“欺负人换来的畏惧,比不得因真才实学得来的尊重。
如果你不服,就要比别人更优秀,如果比不过,那就换个方式再比,总能找到你擅长、且让人欣赏的方向。”
滴答、滴答、滴答……
湿发上的水落到水里,发出一阵细碎无律的音,夏日的池水并不冷,但山风吹过还是凉得他打了个冷颤。
满满看见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起来吧,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是想逗你玩儿来着。”
其实就是故意的。
步琚一言不发站起身,目光怪异地掠过她,冷漠地错身离开,藏住了心慌。
一定是今夜的月色太美、晚风太温柔、瀑布太嘈杂,扰乱了他的心绪,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殷满满这个臭丫头那么好看?
好看也就算了,自己竟然还觉得她还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