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这花花世界，你总觉得自己可以选择未来，却又总有人进出你的选择，彷佛一只看不见的手，裹挟着你前行，当你放弃了思考，就放弃了自己的未来，也成就了裹挟你的未来。
又一天的傍晚，方一沉默的走在哲古湖边的，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到，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淡然的瞧着远处群山，管他呢，是走是停自己说了算，至少现在有了希望，总不能被这茫茫人海裹挟前行，万一是坏人在起哄呢。想罢，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这算是家里唯一逃脱的活人么，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你们啊。”
看着周围不多的游人，却又有几个孩子在远处瞅着不敢靠近，衣衫褴褛中的藏青黑色和着晚霞，像是在昭示着命运齿轮的转动，方一失神的望着远方的湖面与那些孩子。
“快看快看，那个，就那个，好帅啊，好漂亮啊。”一头长发随风飘散，白嫩的瓜子脸带着酒晕的红，盯着方一看了好久，这个看上去一定喝了酒的姑娘在远处湖边冲着另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嚷嚷着，“哇，好忧郁，好想抱抱。”嚷嚷着就冲着方一奔去。
“操，喝点酒就发花痴，庄浩！庄浩！赶紧的！你妹又发疯了！”远处的马尾姑娘赶忙喊道。
噗通，在方一扭头发懵的眼神中，只见那姑娘直接从侧面抱住了方一扑倒在地上。
“你这是喝多了吧。”方一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小姑娘，你……”说着两手撑着草地坐了起来，扒拉开姑娘的双手，小声问姑娘，“认错人了吧？”
“嗯哼，”姑娘眯着眼，酡红着脸带着些许酒气嘟囔着，“你才小，我哪小，哎，你真好看哎，抱抱嘛，梦梦要抱抱。”
方一打量了下姑娘，上下行头半斤不到几万不止，暗道不知又是哪家公子哥儿大小姐的出来游玩了，赶忙扶着姑娘坐好，站在一边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远处停着辆ne，正有个男子冲着这边走来，看起来温文尔雅。
“姑娘，你喝多了，这野外就别乱跑了。”方一淡然的看着傍晚的湖面，离了姑娘两步远。
“大，大哥哥，你这瓶子，喝完了可以给我吗？”旁边露出个乱糟糟的小脑袋，两只眼睛闪闪发亮，面色略显黑黄，但又带着一丝高原红，藏族的小姑娘怯怯的说着，又好似自己打断了人家说话，亮闪闪的眼睛里透着惊恐。
方一细细打量着这孩子，约莫1米三四，估计也就不超过10岁，本该娇嫩的双手拘束的蜷曲着，遍布着疤痕与死皮，一丝高原红的脸颊上干巴巴的，没了该有的饱满与弹性，却多了几许艰辛与疲倦，“唉，这才6月啊……”方一叹了口气，眼眶里有些湿润，喃喃着，“哪里都一样。”
“哪来的小孩儿啊，走开……走开……”醉酒姑娘打了个嗝儿，挥着手嘟囔着。
小女孩儿吓得连连后退，眼睛又不舍的望着方一脚下放着的空瓶与手里的半瓶水，似是壮了胆子，悄声声的说：“大哥哥，那我一会儿再过来拿，可以吗？”
方一皱着眉冲着姑娘说道：“没必要赶人家吧，这土地同样属于她，理应有她一份。”说罢，扭头看着小女孩儿，柔声道：“没事的，小家伙，都给你，能说说今天能拾多少瓶子吗？”
“你凶我，嗯哼，凶我还这么好看，嘿嘿……真好……”
方一烦闷的看了醉酒姑娘一眼。
小女孩儿害怕的看着醉酒姑娘，颤悠悠的说：“今，今天拾了40多个。”说完立刻绷住嘴。
“别害怕，那就是个喝多的酒鬼，”方一温柔的看着小女孩儿，“你手上的口子怎么弄的？”
“挖草弄的。”小女孩儿小声回道。
“挖草？虫草？”方一疑惑的看着小女孩儿，只见小女孩儿点点头，“那你挖到了吗？虫草还是挺值钱的。”方一感兴趣的说。
小女孩儿点点头，拘谨又略显兴奋的说：“嗯，挖了好多根，阿库帮我卖了，一根10块呢。”
“……”方一无语的看着小女孩儿，“10块？一根吗？”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方一看着小女孩儿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好似看着一盏良心的明灯，心里猛的一揪，“阿库是谁？”
“打扰了。”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同时响起，小女孩儿噌的跳开了一步。
“虫草？”醉酒姑娘似是反射弧被压制了一般，这会儿吐出俩字，“在哪？姑奶奶包了……”
小女孩儿看着方一，偷偷的说：“大哥哥，阿库就是阿爸的兄弟，阿爸以前认识的兄弟。”说着还看了旁边几次，生怕吵到了。
“妹妹喝了酒就爱闹腾，不好意思。”灰黑色穿搭的男子说，温和的声音，脸上却带着高人一等的笑容，说罢便坐在醉酒姑娘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方一瞥了一眼，笑笑，“没关系。”说罢关心的看向小女孩儿。
“你挖多久虫草了？”方一揪心的看着小女孩儿。
“3，3年。”
“一直都是……阿库……帮你卖的？”方一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嗯。”
“你爸爸妈妈……？”方一说着犹豫的看着小女孩儿，或许张错了嘴吧。
小女孩儿闻言亮闪闪的双眼突然蒙着泪花，沉默良久，懦懦的开口道：“小时候阿爸就死了，阿库说阿爸摔死的，阿妈前几年也死了，”小女孩扁着嘴，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医生说阿妈是肺子癌，治不了的……”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几个破破烂烂却又畏畏缩缩偷看的孩子，“我和弟弟没地方去，阿库说他也没钱养活自己……”
“就只能和他们一起了么……”方一指着远处的孩子们，忧伤的说：“所以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方一长叹了口气，出神的看着小女孩儿，目光越过小女孩儿身后那湛蓝的湖水，这无忧无虑的水与天，到底埋葬了多少的不堪。
“你和弟弟也没上学了吧。”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两眼泛着渴望的光芒，“我想让我弟弟学，可我拾不到那么多钱。”说着眸子里的光暗淡了许多，但似乎却不怕方一了。
“我叫方一，”方一坐在地上，毫无悲喜的看着远处的雪山，“你呢？”
“美多，”小女孩儿说，“美多嘉措，阿爸阿妈说我会像花海一样美。”又指着远处的孩子们说：“小弟，甘微，”说着看着方一道：“他是星期五生的，阿爸说就叫巴桑吧好记，阿妈死了后，我觉得不好听，就喊小弟甘微，甘微嘉措。”
方一好奇的问道：“巴桑是星期五的意思吧？”见美多点头，又问道：“那甘微呢？”
“星光，”美多抱着腿轻声道：“阿妈说人就是天上的星星，要是想她和阿爸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
方一恍惚之间，彷佛看到了遥远的天空矗立着密密麻麻的人，每个人都在凝视着这片大地，那视线超越了时间。
“挖虫草，为什么要阿库帮你卖？直接卖给山下收虫草的贩子不行吗？”旁边醉酒姑娘突然伸过头摇晃着脑袋好奇的看着美多，美多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方一听了呵呵直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摸了摸美多的头，美多顿时松懈了少许。
“你笑我，难道不是吗。”醉酒姑娘眯着眼看着方一，“我也要摸摸头。”说着就要抓方一的手。
“庄晓梦，每次都拿喝酒耍，”男子走过来一把抓住醉酒姑娘，温和的笑着说，“你就不怕我给爸妈说是吧，你能喝多少你哥我不知道是吧。”说着对着方一和美多露出抱歉的笑容。
“别烦我！”庄晓梦似是酒醒了一般，仍酡红着脸甩了甩手，“庄浩，有能耐你把李乾撵滚蛋，就算爸妈不知道他啥样，你也不知道？他说喜欢我你们就都要我嫁他？他说喜欢你你是不是也要嫁他！把你妹妹赔出去很爽是吧！”说着指着不远处的马尾姑娘怒道：“他连雯雯都想搞！那可是他亲妹妹！禽兽！”
听到这，方一露出吃瓜的笑容，拍了拍美多脑袋，笑着说：“听听也是乐趣，保护自己但也不要怕别人。”
美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我知道，”庄浩说，“但有的选吗。”
“那让雯雯给爸妈说！她哥多人渣！”
“打小雯雯就恨不得天天住咱家和你玩，你觉得爸妈信她还是信李伯？”
庄晓梦眼珠一转，“那你的意思是嫌弃这帅哥喽，”说着努着嘴幸灾乐祸的瞅着方一，“人家辣么好看，你居然嫌弃？嫌人家比你帅？还是嫌人家没钱？”
“喂！方一是吧，”庄晓梦冲着方一说道：“我哥嫌弃你，你不上去揍他一顿吗。”说着兴奋的挥舞着小拳头。
“抱歉。”庄浩无语。
“就当是看戏的票钱了，”方一笑着说，“不过我确实没钱啊，发财的大部分事儿我实在是干不了啊。”说着叹了口气，看着庄晓梦笑了笑，“其实吧，这人间啊，当个蝴蝶一样的傻子挺好，真的。”
“什么意思？”庄晓梦迷惑的看着方一，又看着庄浩，一脸茫然。
庄浩无语的看着妹妹，说道：“他说的对，你当个傻子挺好的。”
“方一！”庄晓梦瞬间张牙舞爪。
“那你说……”方一故意放慢语速，“挖完虫草山下就是收虫草的，美多为什么非要阿库帮他卖，”故意顿了顿，瞅了眼庄晓梦，“你说啥原因。”
庄晓梦瞬间就琢磨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真是个大坏蛋，怎么不报警抓起来。”
方一一口把剩下的快乐水灌完，嘲弄的笑道：“警察是她家的吗。”说罢自嘲的笑道：“干不了这些发财的事儿啊，活该穷鬼。”说罢长叹一口气，怜惜的摸了摸美多的头。
方一看着孩子们长叹了一声，“他们啊，可能这辈子……”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庄晓梦说道：“我说庄晓梦，能不能让这些孩子吃一次大户啊，我是没啥油水儿的穷鬼，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上不了一次台面，可我就是心里憋的慌，我可以拿一个小秘密来换。”
庄浩神色异样的看着方一，“一次并不能改变什么。”语气仍是那么的温和。
听到方一要拿小秘密来换，庄晓梦立马两眼放光的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罢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得先摸摸头才可以。”
方一一听麻溜的站起，手一伸，揉了揉庄晓梦的头发，“ok。”
庄晓梦眯着眼，舒服的说道：“走吧，一起，喊着那群小孩儿，去那边一起聚餐，带的足够。”说罢一把拉着方一将要缩回的手。
“梦梦。”庄浩皱了皱眉头。
方一笑着抽回了手，拉起美多，“美多，去把……你的伙伴都喊来吧，给他们说不要怕。”
美多怀疑的眼神偷偷扫了一旁的两个大户，又疑问的看着方一。
“不要怕，没事的，我啊，是个大土鳖，咱们一起。”方一半蹲下身笑着对美多说，说罢美多一路小跑，冲着那群孩子挥着伤痕粗糙的小手，似乎在向这一方天地证明着什么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