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的洱海边,颇为凉爽,落日的余晖,与洱海的波光交相辉映,周边的青瓦白墙,衬托的格外素雅,世代与洱海相依为命的人们,此时匆匆归去,那是家的味道,偶尔几只灵动的鸟儿,叽叽喳喳飞来盘旋。
观着余晖,等着上门的客人,而秦老头颇为意料的同时到来,让方一惊讶万分。
“可为什么会无法改变?”请假陪着主人的白葭奇怪的问齐天,“反腐不就好了吗?”
齐天笑嘻嘻的摸着白葭娇嫩的脸蛋,“大明老朱家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不还一样没用。”
“那到底是为什么?”白葭很是奇怪。
“我只知道那些没有用的,”齐天摇摇头,经验告诉他的,“人人都有欲望,权力是最好的放大器,但你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是真不知道,问方一,他肯定知道。”
和着晚风的夕阳,卢涵骚包的走来,手里拿着个盒子,旁边一起来的和他看上有些相似。
庄浩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庄浩,初次见面,久闻不如一见,这当哥哥的就是比弟弟大气。”
卢涵翻着眼皮懒洋洋的说道:“得了吧你,别明褒实贬的阴阳话,之前的事我哥俩认了,也谢了,不打不相识。”
卢涵说着冲着方一说道:“方一,我把我哥卢斌拉来了,你可得给好好说道说道,哥,他就是方一。”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可还给你带了好玩的,送你。”说着递给了方一。
方一笑着打开,“哟,感情这是变了性啦,怎么,不怕船小上了下不去啊。”
“得了吧,你这船要是小,估摸着我得去外星球找去了。”卢涵散漫的说着,推了一把卢斌。
“你好,卢斌。”卢斌笑着和庄浩方一分别握了握手。
“我操!”方一惊叹着看着这盒子里的东西,“你他妈的疯了吧,”两块儿玉璧,一块儿战国提油双螭绞丝纹礼璧,一块儿汉龙纹璧,“你这是直接干了国博?”
“倒是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装盒子里,甚合我意。”方一笑嘻嘻的随手丢进了盒子,“只是这玩意儿你们看着是古董,对我来说屁用没有。”
庄晓梦不客气的一把拿过去瞅了瞅,“那我帮你保管着。”
“看来你爸这是……”方一笑着对卢涵说,“已经架火上了,只管干了啊这是。倒是没封街,还行。”
“那可不,”卢涵满不在乎的说着,“我想参与,就庄耗子那些东西。”说着指着白葭齐天,“用不用避下嫌。”
方一摆摆手,“一会儿再说。”说着笑眯眯的瞅着白葭,“你奇怪为什么没法改变是吧,这有现成的头部,想不想知道。”
白葭见齐天紧张不已的样子已是知晓这都是无法抗衡的存在,略显慌乱的摇着头。
“你想……”方一耐着性子盯着白葭缓缓道,“只是你不敢,这又是为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卢斌笑呵呵的端起茶水喝了起来,“哟,这茶还可以呀。”
“你们都来了,可不得搞点儿翻箱底儿的东西伺候着,”方一打断想要张口的庄浩,“他们呀,多少有些惧你们这些。”
“白葭啊,你看,你凭空的就惧怕,没来由的,所以你说怎么可能挡得住官家的两张口,这表现,你不是正在体会吗。”方一笑嘻嘻的看着白葭,指着卢涵兄弟俩。
卢斌略微皱了皱眉头,显得很不习惯,卢涵倒是嬉皮笑脸的看着方一,捣腾着庄浩,嘀嘀咕咕的低声说着什么。
“六朝何事,”卢斌温和的朝着白葭说,“只为门户私计,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白葭略有所思的想了想,还是有些迷糊,看着方一平静有趣的目光,略显懦弱的开了口,“可,只是这,为什么杜绝不了百姓苦、官员腐?”
方一指着洱海,“你看看这洱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们却可以在岸上水里肆意捕捞大鱼小虾,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白葭看着洱海想了半天,憋出来几个字,“生来如此?”
却见方一点点头,“是啊,没想到是吧。”
卢涵笑嘻嘻的说道:“谁都没办法,生在那样的家里,就有那样的行为,你不做,等于放弃了你的大鱼,那你就成了小鱼小虾,谁都不敢。”
“物竞天择,确实如此,”卢斌温和的说,“只不过我们的感受更直观,所以认识更深刻,更加知道如何去做。”
“一句天道适者生存完事,虽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不对劲儿,但是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几千年几万年了,”庄浩温和的笑着说,“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谁敢先动,谁就是输家,谁都不想当那小鱼小虾。”
“这话在理!”莫名其妙的传来一个声音,却是个路人。
庄浩疑惑的看了眼李伟李征,卢涵恼怒的指着远处的保镖,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打扰了,打扰了,路过,纯属路过,听到诸位刚才讲的深刻,不由自主的就听了下。”这男子笑呵呵的说道,“我叫申沙,本地人。”
方一摆摆手,“想聊就聊吧。”说罢温和的对白葭说,“王侯将相却有种乎,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三观崩了。”
白葭懵逼的点点头,齐天笑呵呵的抓着她的手。
“也不能全怪那些高高在上的啊,”方一叹了口气,“都知道有问题,只是都不知道问题在哪罢了。”
“就像那些大鱼,”方一指着洱海,“不给喂饱了,就会兴风作浪,喂饱了,就要死一片小鱼小虾,不喂自己也会找食物吃,那是本能,你说这本能哪来的,还不是这个天生自带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大鱼塘洱海啊。”
“几只大鱼不吃不喝,就算是只吃水草也救不了小鱼小虾,大鱼全死完了,还会有新的小鱼长大成大鱼,”申沙沉稳的说道,“死循环,不是不想改,是没得改。”
“所以它们只是这洱海里的鱼虾,我们却是捕鱼的人,”方一笑着说,“鱼虾是没的机会改,人却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所以然罢了。”
“那你看,这问题出在哪?”方一温和的问白葭。
“你直接说完得了。”庄晓梦见白葭想的艰难。
“对于鱼虾来说,那洱海就是一个社会,一个体系,”方一笑眯眯的点点头,“对于鱼虾来说,那个体系就像活了一样,每个鱼虾都离不开,就只能无奈的随波逐流,那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体系的作用去做才是最省心省力的,不然费心费力的,还落不到好怎么办,鱼虾都想活的省心啊,那可不就这样了。”
“所以人类也一样啊,就像贪腐总是如影随形一样,社会体系就这么决定了的了,不平等价值体系,那不平等的价值总会被人拿去,你不要,别的大鱼早就一口吃下了,大鱼不要,总归退化为小鱼小虾,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高高在上的那些人,硬着头皮也要上,不然他们的背后全都要遭殃,沦为别的大鱼口中的小鱼小虾,所有人就这么被一个似乎活过来一样的不平等价值体系奴役着,被裹挟着、推搡着前进,没有人置身事外,所有人都是这个体系的奴隶,没有人摆脱的了。”
“当然,都是奴隶、没人摆脱的了的前提,是永远都是这种不平等价值体系的社会,”方一笑着说,“所以才会出现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问题,贪官反而办的事更多,清官反而难以办成事,知道为什么吗,白葭。”
白葭茫然的摇摇头,齐天也奇怪,但想想确实如此。
“没有动力,不知道社会中办事的各种条条道道,清官可不就没法很好的协调各方矛盾,那可不就不容易办成事。”申沙笑着说。
“不止如此,”卢斌温和的说道,“能贪,能拿到,能办事,说明在整个体系里如鱼得水,知道体系的运作方式,也就能提前预知哪些地方会出现问题,反而可以提前预防。但想做融入其中而不贪,既不贪,又想轻松愉快的办事,那是不可能的,每个环节都是大鱼,没有鱼虾之利,没有任何一个环节的大鱼会轻易松口送食。”
方一笑嘻嘻的点点头,“大明老朱家再疯狂的杀戮,不过像一个疯子,在强制阻止这洱海里的大鱼,一时的抓完、让它们饿死完,仍然会不断的有新成长的大鱼,除非不再是这洱海、不再是这里面的鱼虾。若是你说你看到的有,那只是你看到的,背后自是有你看不到的交易,这是一个体系下必然带来的本能。”
看着白葭,方一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没法认知到体系本质,自然无法改变,那体系的奴隶就只能顺着体系做事,那些高高在上的奴隶们,只能想方设法的让这不平等体系稳定前进,而这体系必然导致的结果,所有的奴隶即使用尽办法,也永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断重复发生而不知所措。”
“社会也一样的道理,所以想要改变,除非直接改变社会体系,就必须了解社会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才能知道如何设计完全不同的社会体系。这主义、那教派的,永远只是对这不平等价值体系的修修补补,没什么用处。”方一心不在焉的说道,“就像一个碗本就是破了的,你再怎么补,还只是那个破碗,一摔就碎,如果你换个不锈钢的碗呢?或者干脆换个宇宙一样无边无际的碗呢?”
“原来如此……”卢斌恍然大悟的看着方一,点点头,扭头看了眼弟弟,“怪不得。”
“哈哈哈哈,方小友,我可是找上门来啦。”远远的老头声音传来,秦建国朝方一大步走来。
卢斌卢涵兄弟俩略显惊讶的看着秦建国。
“秦叔……这是与方一认识?”卢斌起身迎接道,“没想到。”
秦建国奇道:“嘿,你这俩小子也在,不是来捣乱的吧,你们呀,别老给你爸找麻烦。”
“秦叔,瞧您说的,”卢涵难得正色,“我们这是来拍方一马屁,抱大腿来着,还生怕人家不收呢。”说着冲着方一挑着眉。
秦建国闻言更加惊奇,难不成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玩意,不然这俩小子抱大腿,不可能啊,卢康那个老东西谁能比得上,更加有趣的打量着方一,“啧啧啧……”
“秦老,有什么直接说呗,您这整的我,”方一笑着递过去一杯茶。
“这俩小子说的真的?”秦建国八卦的瞅着方一。
“您想多了,”方一不客气的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腿抱的,他们愿意参与就参与,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倒是小觑了秦老您啊,原来是尊大佛,自治区党委级别的呀看来。”
“还得是你小子。”秦建国手指点着方一,笑呵呵的道,“什么玩意儿都瞒不过你,这不退了嘛。”
一旁的齐天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如同屁股着火一般,白葭惊奇的看着方一,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几个她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大人物。
“吃你的喝你的,你急的是个锤子,”方一瞥着齐天调笑道,“又不是不熟悉的人。”
“哟,这位是?”秦建国好奇的看着申沙。
“路过路过,听到谈论的挺感兴趣,就来听听,见谅见谅,申沙,本地人,偶尔写点散文什么的赚赚生活费。”申沙微笑着自我介绍。
“那就随便聊聊听听吧,”秦建国大手一挥,“方一啊,聊的不会是社会方面的吧。”
“哟,老爷子未卜先知啦。”方一调笑着秦老头。
“能让一个好写作的感兴趣的,还能是啥,你小子。”秦建国乐呵呵的指着方一,“让我猜猜啊,六朝何事?是不是这些?”
白葭惊奇的看着这个花白头发的老头,齐天笑嘻嘻的在她耳边嘀咕着,“社会上的事嘛,四个字概括完了,可不猜的到,这没啥好稀奇的。”
方一轻笑着说道:“秦老也会占便宜了,可不是聊到了这个的根源了吗。您老专程跑了一两千公里,不就想细细道来么。”
“你觉得有多大把握?”秦建国脸色十分严肃的看着方一。
方一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秦建国,也不说话。
“秦叔,咱这……”卢涵拉着秦建国,“没必要这么说吧,台面上那套子东西,翻来覆去的,没啥用啊,方一他有把握有个屁用,光是我爸就能肉体消灭他一遍又一遍,何况我这……”说着扭扭捏捏的拉着庄浩,“耗子,你那东西还有没,拿出来给老爷子开开眼。”
庄浩耸耸肩,拿着准备好的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部分已经开始的,秦老您可以参考下。”
沉默声中,秦建国的眼神越来越惊诧,无声无息的抬起头来,盯着方一,“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吗?确实厉害。”
庄浩温和的笑着说道:“秦老,您理解错了,这只是我按照他的计划,这两个月开启的一小部分,后续的东西,按照现在的研究水准,研究个上亿年数亿年都不成问题,不然他俩兄弟怎么可能和颜悦色的和我这个差点被咽下去的糕点说话,就是您老,也不是我这种小商户想见就见的。这些只不过是他随便想想的结果而已。”
秦建国震惊之余,沉默的看着方一,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他身上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
“这就是刨根问底到最后才能知道的吗?”秦建国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都想试试了,”说罢自嘲一笑,“我是没那个脑子,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我只是想知道,曾经趟过去到底错哪里了,应该如何改,你发的文件我看了,还是有些不理解……”
此时的方一,眯着眼喝着庄晓梦递过来的黑皮瓜汁,抹了嘴巴又把刚才说的给秦老头复述了一遍,“所以,你想改,可惜没得改的,本身就是个体系内产物,解决不了问题的,换任何主义、任何思想都一样,本质没变,根源没变,没一点儿用。”
秦建国失神的看着方一,好半天,落寞的叹了口气:“你若是早生百年,这世界也不会如此了。”
申沙惆怅的叹口气,说道:“是啊,现在……稳定的现代化门阀、现代化权贵,哪国都一样。”
方一直接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随意的说道:“烈火烹油而已,实际上一切都在加速。”
申沙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秦建国等人也是深表疑惑,唯独庄浩兄妹笑嘻嘻的吃着东西。
方一也好奇的看着几人,问他们在过去与现在的社会体系下,是否认为现代化的统治会更稳定,不出意料的得到了统一的回答,必然会更加稳定长久。但当方一问出为什么时,一群人陷入了沉默。
显然这既不是因为吃饱饭了,也不是因为可以挣更多钱了,有了这些,反而会形成更多的进一步的需求,会更加容易扩大集体的认知,更加容易认识到不平等的方方面面,也更加容易认出、见到不平等的方方面面,大鱼们自然更加容易享用更多的鱼虾美味贡品,鱼虾们倒是更加难以成长为大鱼了,独木桥甚至有了随时断裂的可能,那哪里来的更稳定更长久呢?那么这背后又是什么呢?
“所以这只是我们的理所当然罢了,实际情况恰好相反,是吧。”秦建国炯炯有神的盯着方一。
方一轻笑着点点头,“先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现在智能机已经彻底替代过去板砖似的功能机了,那我们能直接把电脑上的程序复制粘贴到手机上使用吗?”
“那肯定不能,没法运行。”卢涵脱口而出。
“再比如,找了个30年前的软盘驱动器,装到新的苹果笔记本上,是不是也不能用,那像这样的问题叫什么?”方一笑嘻嘻的问卢涵。
“不兼容呗,这正常人都知道。”卢涵奇怪的回道,疑惑的问方一,“所以呢?”
“不兼容啊,”方一笑嘻嘻的说,“你自己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几人还是一头雾水的看着方一,没想明白。
方一无奈的瞅着庄浩,“还是你聪明啊,提一嘴后面都不用说了。”扭头冲着几人道,“人类社会是不平等价值体系,就是个不平等体系,那,电子信息、数字化网络,这是一种什么体系想过吗?”
“你是说,人类社会本身已经在兼容性问题中了?”卢斌惊讶的脱口而出。
“没错,”方一点点头,“即使不理解,至少你们也能看出来,无论是电子信息体系、网络体系,还是数字体系,都不是不平等体系。”
“那这些到底是什么体系?”秦建国疑惑的问方一,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非不平等体系,你给我发的文件里有,原来如此。”
方一点点头道:“源于纯粹的宇宙可理解性的体系,像宇宙一样的中立且无限制的交互的体系,都是非不平等体系,这也是为什么搞科研的有时候会觉得别的学科的一些结论可以直接拿来用的根源。”
“现代化的人类社会,事实上一直在加速朝着非不平等体系转变,这是一种集体无意识行为,背后的源头就是宇宙本质在起作用,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人类意想不到的结果。”方一心不在焉的继续说道。
“体系的不兼容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加速社会问题的产生与爆发,包括经济周期、历史周期率,无论任何人类社会的问题,都会被加速,甚至极速化,但是人类社会本身只是个原生不平等体系,效率本就低下,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不过倒是美国用了个巧妙的办法,缓解了这些症状,才成就了如今的美国。”
“你是说……”秦建国似有所悟的看着方一。
“嗯,主动压缩历史周期率,”方一说道,“4年主动轮换一次统治层,可以看作是主动改成4年一次王朝更迭。”
“其实你们只要对比下历史就能感受到,”方一平静的说道,“过去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很有诗意,是吧,但那也意味着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的缓慢积累,容许统治层有充足的时间去施政,去协调。”
“可惜源于宇宙的可理解性的非不平等体系,永远不会因为智慧生命的意志,而对融合的不平等体系做出暂停加速,当人类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生而平等的时候,就注定会进入这种体系不兼容的加速时代,既是智慧生命的幸运,也是智慧生命的不幸。”
方一惆怅的说道,“幸运的是终于可以踏上终极旅途,不幸的是这旅途需要堪破虚妄的真实之眼,否则永远无法跨过旅途上唯一的一道门槛,就此消亡于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