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宇度过了平生第一次发生在十二月的夏季。
来澳一个多月了,他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跟到处修路、拆房、盖楼的开源不同,这个南澳洲的临海城市干净,现代,文明,繁华。他忘不了一下飞机走出机场迎接他的湛蓝的天空和从未见过的低矮的大团的白云,跟开源城那永远灰白色的天仿佛不是一个世界,开源的太阳像一颗正在煮沸的鸡蛋,白白的,有气无力的悬在上空,被一层淡青色包着边儿,而蓝色的天空,只存在于课本中的那首《敕勒歌》诗词里,相比之下,他看到的,永远是青天白日。城郊的几个巨大烟筒每天冲天空排放着浓浓的白烟,是那些白烟遮住了这真正的蓝吗?不知道。
还有城市里大片的公园和草坪,人们闲适的在那里晒太阳、聊天、跑步,中央公园身后就是雄伟的教堂,城市周边有海、有山、有森林、之前看到的画中的世界真实的实现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前十八年都被骗了,骗他生活在那个每天充满着试卷和分数排名的世界,太荒谬了,他们根本没有生活!这句话在他脑中不断的回想,震荡!而我,现在跑出来了!
这份自在令他快乐。
虽然偶然也想念妈妈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偶尔想吃校门口那不卫生的炸串,夹馍,但是,同样,他也喜欢早上去厨房喝上一杯手冲咖啡,吃上一片面包,铺上一片芝士。而且,澳洲的鸡蛋也很好吃,跟西红柿一起炒一炒,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他跟夏明婵的外甥还有其他几个学生,一起住在一个叫威廉的马拉西亚裔老头的房子里。
那老头据说是一个马来西亚的教授,移民过来的,他的妻子去世了,房子很大,虽然只有两层,但是竟然有大大小小十三个房间,所以他申请了寄宿家庭,一起住的还有马来人,菲律宾人,泰国人,和韩国人,都是正在上学或准备上学的学生;威廉会说中国话,交流起来毫无障碍,他态度和善,总是笑眯眯的,从不过问孩子们的事,只是坐在院子里看报纸,喝咖啡;他还请了一个叫苏珊的四十多岁的女佣,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过来打扫卫生。厨房、洗浴、冰箱、洗衣机是公用的,宋明宇没有发现什么自己适应不了和非常艰难的事。
夏明婵的外甥叫JACK。(宋明宇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全澳洲男人的名字不是JACK就是JASON,他绞尽脑汁想给自己起个特别的英文名,最后决定自己就叫SONG。)他在一所不知名的大学读工商管理,但是宋明宇没见他去上过几次课,每天关着门躲在房间打游戏,偶尔出来到冰箱那拿出一罐啤酒,再佝偻着瘦弱的身体躲进房门,广东人本来就瘦,他又只窝在电脑前,不吃不睡,黑着眼圈,显的更加瘦骨伶仃,他对宋明宇有一种强挤出来的礼貌和照顾,宋明宇能感觉到,他并不想跟他走近,也不想参与他的事,他问什么,他就简短的答一答,对宋明宇的事毫无兴趣去关心,连他从哪来也没有问过。但是像去语言学校,去超市,还有其他宋明宇需要去但语言不通的地方这种事,只要宋明宇开了口,他都会套上帽衫拿上车钥匙带他去,但除此之外别的根本不问不说。
威廉家的附近就有一个公园,公园里不但有儿童玩耍的地方,更棒的是还有几处帅气的篮球场。语言学校的课程并不算太难,去之前宋明宇还紧张的做好了“挑灯夜战”的学习准备,发现课程比自己想象的轻松的多后,他放松下来,早上,他睡到9点半起床去上课,下午三点,就放学了,他就去附近的花园打篮球,在某个拍着球回家的傍晚,他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极了,跟高三时坐在课堂上那种晕晕乎乎黏黏软软的身体大不一样,他感觉呼吸畅快,头脑清楚,步伐轻快有力,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就好像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一般,带着一种清冽的气息。
只是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可分享,要是身边有个老朋友,两个人一起感受就好了。他这么一想,觉得有些遗憾。
回到家,他冲了个澡,楼下的电话铃响了,那个叫金吉哲的韩国青年在楼下用古怪的发音喊:“SONG!Your phone!”他喊着谢谢,跑下楼。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明宇!你怎么样?怎么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刘红梅急切的声音。
“上上周不是刚打过嘛!国际长途很贵的妈!”宋明宇一脸笑意轻松的答道,“我挺好的!这边课不难!我英语也没那么差!放心吧,一月份申请大学,我觉得问题不大!比高三英语容易多了!我刚打完篮球回来!妈!我真后悔没多带几双运动鞋。”
“上上周?最少一周通一次电话啊儿子!这个钱你不要省!妈妈的工资还不够你每星期打个电话吗?你知道妈妈每天有多惦记你吗?球鞋不够了就去买几双,你没钱了吗?没钱你 就跟家里说啊!你晚上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你要吃的健康一点!不要老吃披萨汉堡,尤其是可乐!会喝胖的!”刘红梅连珠带炮。
“诶,诶, 明宇,你打篮球去了?保持锻炼是好习惯,要坚持,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冷不冷?我今天穿羽绒服了。。。”宋黎民的声音从电话旁边插进来。
“你问的都是废话!那边是夏天!”刘红梅嗔怪道,“明宇,那个广东的哥哥好好照顾你了没有?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出门在外,中国人就跟老乡一样,千万不要闹矛盾,你在外面惹事,天高路远,可没人能帮上你的忙!”
爸爸妈妈你一句我一句,宋明宇根本插不上话。
“我和你爸周末去看了你爷爷,和你姥姥姥爷,他们身体都还不错,就是你姥姥想你想的要命。。。”
“妈,我特好,你放心吧!”宋明宇把今天打完篮球在路上的感受分享给了母亲。
“那就太好了!”听了儿子的话,刘红梅又开心又骄傲,听到儿子说身体好像更好了,她的眼圈红了,捂住了嘴。宋黎民见状,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挪到了旁边,自己坐到电话旁,说:“很好,我的儿子适应能力果然很强,我就说,咱们老宋家哪有怂包?千叮咛万嘱咐还是一句话,好好学习,好好锻炼!有事及时跟家里说,你不要管时差什么的,你几点打电话我们都乐意!”
絮叨了几句,互道了再见,临了,刘红梅又抢过电话喊:“明宇,需要什么就去买!球鞋,想买就买!下个月,妈妈再给你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