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帽子的中年人，是个托。
别人看不看得出来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很确定他是个托。
用行里话来说，戴帽子的中年人，是个抢眼。
感兴趣的人开价一般都不会高，而是尽可能的压价，因为看不准物件。
这个时候有另外的一个行家出手，也不管你买不买，一通点评以后，莫名其妙就让一边的人感觉这东西物有所值。
与此同时，戴着帽子的中年人通过和老江拉手以后，确定了价钱，给人一种敲定了生意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强烈。
所以老将面前的捡漏人上钩了。
我并没有打算阻止老江。
有仇必报是不会错的，上一次的老江在我手上吃亏，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戴帽子的中年男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我视线里。
捡漏人抬起头看着老江对他说：“老板，你和那个大哥谈的是什么价？”
我听着他说的话，看来彻彻底底是咬了钩，现在就算是有人拉他走他都不会愿意走。
人一旦相信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那么再有什么话，也都是听不进去的。
这就是所谓的无钱莫随众，言轻莫劝人。
“关你什么事，走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老江一边收着手里的话，一边对捡漏人说。
他手里的速度不快不慢，比起第一次收画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慢了不少。
捡漏人见老江这样的态度，直接上了手。
他的手按在了老江手里的画上。
“老板，慢点收，价格谈好了，不代表我出不起不是？您说一下价，我也考虑一下。”
“不行，别人已经和我谈好价了，等一下人回来了我没有东西交，我怎么交代？”
“老板是做生意的，谁也不会嫌钱少不是？”
捡漏人的话似乎说到了点上。
老江把脑袋一扭，看向了古玩街的大门口，似乎是想要看看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回来没有。
捡漏人像是打蛇上棍，见到老江这样的一副表情，立马跟着转头，看到人还没回来，顿时上了双手，抓着画卷。
“老板，你告诉我一下价格，我要是真的买不起，也就不缠着你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强心剂。
老江看着他说：“人家给我出三万五。”
这一声话像是嘟囔。
可是却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着捡漏人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三万五？老板你这还虚报价，我刚才明明白白看到帽子下面也就两个手指出头。”
捡漏人盯着老江，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想骗我？我刚才都看到了！
老江顿时不说话了，直接开始收画，准备打包。
捡漏人有点着急，手抓着画轴不放。
“老板，我身上有现金，这样，两万五，我立马给钱！”
“不卖！两万五和人家的价钱一样，我卖给你干什么？找骂呢？”
“我加三千，两万八！我直接付钱，出的价钱还比他高，他回来也没有办法说你什么！”
捡漏人这话一说，老江的手停了，没有继续收画。
但是也没有把手里的画就这么给了捡漏人。
而是转头看着古玩街的大门口。
我顺着老江的目光看过去。
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已经远远的可以看到身影，正向着古玩街这边走来。
捡漏人明显也看到了。
他直接从怀里掏了三沓钞票，连两千块都来不及抽出来。
“我出三万！”
他把钱拍在了老江的手里，然后把画一抓，直接就跑了。
一边跑还在一边回头，看看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有没有注意到他。
我不由得觉得这古玩街外围的猫腻，实际上不比内围的少。
虽然这个捡漏人看上去很好骗，实际上老江的这一手也用了不少的细节。
先是下套，然后让人深信不疑，最后还逼了对方一把。
全程都是捡漏人自己送上门来，甚至丢钱抢画，老江也都没有做出要卖给他的姿态。
万一真的出了事，老江被捡漏人碰上了。
那么大可以很轻松的说，老子本来要卖给别人的，你自己非要抢，关我什么事？
捡漏人直接一溜烟跑了，迂回绕了好几个弯，特意远离了戴帽子的中年男人，走出了古玩街。
我看着老江很满意的点了一下手里的钞票，对着那个男人招了招手。
戴帽子的中年男人走到了老江的摊位前面，把帽子取了下来，老江直接从一沓钞票里面抽出了一半，丢在了他的帽子里，把他打发走了。
老江哼着歌，唱着曲，一边收拾自己的摊位。
古玩街的外围摊位，一天的租金也就不过二百。
这画的成本，在我看来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块。
加上那个托。
也就六千二百块的成本。
老江含泪挣了两万三千八。
虽然手段看上去低劣，配不上骗道中人的高明。
但是老江身上的细腻，包括看人心思的手段，让我觉得他应该不简单。
我从隔壁的铺子走到了老江的铺位前面。
老江连头都没抬：“今天收摊了，想要买东西随缘！”
他把身后的凳子给折叠起来，丢进了自己的大包里。
我没有走，就这么看着他。
老江也察觉到了不对，才抬起头。
两眼一对碰。
老江的脸上表情很精彩，先是吃惊，然后变成了不耐烦，还夹杂着愤怒。
一见我就开口对着我说：“小子，说好了两清了，今天怎么又遇上你了！你还想要找爷的麻烦？”
我并不打算找他的麻烦，而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出老江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深藏不露的地方。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寻常的小老头。
“没事，就是觉得你玩的这一手有点意思。”
我看着他说，退后了两步，示意自己并不是打算找他的麻烦。
不过我的态度倒是让老江觉得收到了侮辱一样。
他居然不收东西了，反而来劲了。
“小子，什么叫我玩的这一手，这叫得天独厚，叫靠活吃饭，怎么着，还不准别人自己打眼了？你看不到那是他自己非要买的？我逼他了？”
一连串的话，我都没想到这老头说起话来，居然和个连发炮弹一样，一句都不停！
“你看得出来又怎么样？上一次老子挣你点钱，给你的东西也没有作过假，结果鬼市里你让我一晚上亏了三千块！不行，这钱你得还我！”
我看着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两不相欠的也是他，现在要秋后算账的也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