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和我一年前离开他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一副随意到可以说他邋遢的模样，脸上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面容。
他没有带很多的人，仅仅只有小六子一个跟班。
我看着千江月，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挪动过。
从九爷出现的第一时间，千江月就把眼睛放在了九爷的身上，随着他的身子转动而转动。
“千想万想，我还真的没有想到过是你。”
千江月盯着九爷说。
九爷的身子已经越过了人群，走到了正中心的位置。
王德明很利索的让开了身子，把竹椅给九爷让了开来，站在了九爷的身后。
“好久不见，师父。”
九爷看着千江月说。
这话一出口。
我感觉脑袋有点轰鸣。
信息量实在太大。
千江月是九爷的师傅！
我的老爹是九爷的师兄，所以千江月也是我老爹的师傅？
从王德明出现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而现在，我也已经可以确定内心之中的猜测了。
“好久不见啊，君赢。”
九爷转过头看我。
他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对我很满意。
但究竟是满意我今天把整个鬼市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是满意我替他找到了千江月，这就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
我盯着九爷。
我当然想要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是九爷的局。
从五年学艺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布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包括王德明的两千万，包括小六子的一顿毒打，包括我被砍刀架在脖子上看画！
这一切的一切，五年的养育教导，都是为了完成这样一个局！
一个连我都没有被告知的局！
“因为这是你的命，你天生就要走上这一条路，而我，只是在你身上收回一些报酬而已，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九爷抬起头，迎上了我的目光。
他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人大概都是这样。
只有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才会让对方活得安稳。
否则也不可能会去插手任何一个无关人的事情。
我没有去反驳九爷说的话。
我这个人，记恩也记仇。
他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哪怕是他真的告诉我有这样的一个计划，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实施。
但是他依旧没有选择告诉我，而是选择直接利用。
这是人心里的一抹怀疑。
在这一行里的人，绝对不会有真正的信任。
否则也不会在我眼中看到过那么多的反目成仇。
包括我自己，对于海岚和强子，也并没有信任到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
“不过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你才仅仅离开一年的时间，就把阳城鬼市闹得天翻地覆。”
九爷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
“你帮我做了这件事，你和我两不相欠了，剩下的事情，是我和你师爷的事，你在边上好好看着。”
九爷把脑袋转了过去，看向了千江月。
我突然间感觉身上的伤口好像不是那么痛了。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那种感觉。
本来是为了找到过江龙的存在，证明自己的本事，找九爷要自己父母的线索。
可是想不到。
从离开九爷的每一步，竟然都是在九爷的算计里。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
而我，始终都没有跳出过这个棋盘。
“这后生是你的人？”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千江月正在盯着九爷。
九爷把手里燃尽了的烟丢在地上踩灭：“我教了他五年而已，和他说了来阳城市找一个过江龙。”
“五年？”
“对，就五年！”
九爷重新点上了一支烟，看着千江月说。
千江月得到了九爷肯定的回答后，眼神转向了我，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五年就能把我的鬼市闹得天翻地覆！他的天赋……”
千江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一直看着我。
“他是老八的儿子。”
九爷很懂千江月在想什么，看了我一眼后对着千江月说。
“煞费苦心布下这一个局，还在鬼市里面埋下了一个档口，你是想要做什么？”
千江月转头看着九爷。
他并没有气急败坏，甚至也都没有让四周包围这里的钉子靠近。
“这个局，从很早以前我就布下了，不过后来遇上了这个小子，我就改变了一下计划而已，果然和我想得一样，一个档口造反，很快就会被你压下，但是一个外人，你肯定不会亲自出手，除非被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在这一点上，你输了。”
我看着九爷扫了一眼脸上带伤的花海说。
九爷说的话意思就一个，我交出来的徒弟把你徒弟给整得手足无措，所以我赢了。
“还有呢？”
千江月没有生气，反而是拿起了自己的烟斗，慢条斯理的塞进烟叶。
火柴一闪，旱烟的浓烈气味扩散开来，刺激我的鼻头。
“他是老八的儿子，你选的继承人，拒绝了你，结果他的儿子翻了你的局，他的儿子是我交出来的，我证明了我自己。”
“当年老八和我一起走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愿意当金眼，我愿意留下来，可惜，哪怕老八拒绝你，你也不愿意把金眼传承给我，我和您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会让你的鬼市，天翻地覆。”
老九盯着千江月说。
道出了陈年往事，老九笑了，笑得很大声。
当然，也笑得很得意。
他赢了。
一招骑虎难下，交给了千江月。
骗道中人，输了就要交出阵眼。
这个是行规。
千江月的阵眼，自然就是他身上背负的金眼称号。
以他在江湖之中的地位，这个称号对于行里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说。
“你说你这算不算欺师灭祖？”
千江月吐出一口旱烟，看着老九说。
“欺师灭祖？学艺开始到出师，我为你带来了什么需要我多说么？而我想要的名和利，你能给么？既然给不了，我离开又有什么错？”
“老八自负，要做那江湖里的行侠仗义人，结果把自己给弄得下落不明，我不是老八，我只是要拿回十年前我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算计了整整六年，布下这一场局，让君赢不知不觉到鬼市插旗，这一招，你算不到，也破不了！”
老九的话，字字珠玑。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一句话。
自古江湖皆如此，师徒无情人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