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七月,日头正是毒辣,赶了大半天路累得不行,本来为着近一点不走大路抄小道,但昨日走走停停这玩一会水那摘一下果到半夜连个人家都没找到,只得宿在野外将就一晚,马也没雇着,全靠两条腿出力,楚家大小姐叹口气眯着眼看向发白的太阳,额头都渗出细小汗珠,一个劲拿手扇风。
忽而头顶一片阴凉,抬头望,不知哪寻得的一片芭蕉叶,正正好掩住她头顶的日光。
楚菘蓝轻笑着转过头,看见身后为她撑着叶子遮阳的少年顿时又有些气恼,不知是何体质,这般炎热偏生他还是一副清凉无汗清清爽爽的状态,黑衣黑发莫名还生出一丝冷冽之气来,想到自己倒是狼狈得不行,偏过头又不理人了。
少年向前一步将她佩剑接过,安静地与她并肩而行。
此次旅程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从永安一路南下,越靠近南边气温越高。
夜间也不退凉,摆上冰盆打着扇,待楚菘蓝安稳睡去,才回自己房间囫囵睡一会。
还盘算着到了城里得再去给她买荔枝来冰镇好,晚饭前给她解解暑才吃得下些膳食。
楚菘蓝见身旁人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是畏惧自己生气,双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就他这性子逗着好玩,明明只比她大一岁,还爱装哥哥管着她,装得像也就罢了,漏洞百出乐子可多。突然加快脚步,少年也赶紧跟上,走着走着楚菘蓝由走变跑,越跑越快,看着风将他高束的发尾吹起,背着两把沉沉的剑还举着芭蕉叶不放在后面追自己终于忍不住开怀地大笑出声。
楚菘蓝还在笑个不停,少年追上来没有怪她爱玩,只是从她袖中抽出手帕细细给她擦着额角鬓边的汗水,跑这么快连气喘也没有,语调四平八稳的:“小心暑气。”
“是感觉身子不爽呢。”楚菘蓝眼珠一转,假意捂住胸口:“单─隐─,喘不过气了。”
单隐当然知道她又在作怪,将芭蕉叶子递给她,取下背上的剑在手里拿着,转身微微屈膝,楚菘蓝在他背后得逞一笑,轻轻一跃被他单手稳稳接住,背着她走完这条小路。
这座城名叫不夜,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很近了,第一次听来觉得这名字有些古怪,哥哥解释给她听过,是因为不夜虽地属北沧,但处于几国交界来往人员混杂,难以监管,许多律令规定都不起效,也包括宵禁,加上连年战乱,久而久之朝廷越来越鞭长莫及,经年累月便成了现在这般脱离管制的独立小城。
果真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楚菘蓝将大大的芭蕉叶扣在单隐头上,让他失去视野,从他背上跳下,提溜着裙摆小跑着朝卖乌龟的摊前去了。
摊位前围了很多人,大人小孩都有,一小孩还躺在这滚烫地上哭闹着硬要家人买下那只黄金龟,楚菘蓝也是远远看到才急着跑来。
这龟体型不大,也就两个手掌大,却遍体生金,落山的夕阳一照壳上的花纹竟似波光粼粼,好不奇特。
“老伯,这龟怎么卖。”楚菘蓝在摊位边蹲下,细细观察起来。
老伯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翻转一番。
怪不得任凭孩子如何哭闹也未曾买下,一只龟而已,虽是特别了些,但这个价未免太过昂贵了。
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问完价后托着腮不发一言,不愿错过这单交易,老伯一脸深不可测神秘兮兮靠近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是外来客吧,这黄金龟实在稀有,来自秘海深处,用来”
眼前突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横在两人中间,老伯吓得一哆嗦往后退去,楚菘蓝去拉单隐衣角,看他面露不快,安抚道:“老伯只是在跟我解释这龟为何如此珍稀。”
猛地站起身来,脑袋一阵眩晕,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拉着单隐赶紧去找点东西吃,没有理会卖龟人在后面叫喊。
两人走进一家装潢典雅的酒楼,楚菘蓝如数家珍片刻内便点好了一大桌菜,先上来一壶石榴酒,她双眼放光立刻就要斟一杯来喝。
“不可。”酒杯被对面之人伸手按住:“先用点茶水,进点吃食再喝酒。”
楚菘蓝撅起嘴来,亮晶晶的大眼睛巴巴望着不准自己喝酒的罪魁。
单隐对上她的目光有些松动,但空腹饮酒实于身体无益。
楚菘蓝身份高贵,楚将军就这一个妹妹,宠得她摘星摘月都不稀罕,从她身为郡主不用拘在府里作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表率却能自在远游可见一斑。
单隐自小便为郡主贴身侍卫,当然也是对她百依百顺,但唯独对伤害她身体的事恪守原则绝不退让。
楚菘蓝也明白这点,所以没再闹腾,任由他为自己倒了茶水,捧着茶杯慢慢喝起来,一边与他商量着:“吃完饭我们再好好去逛逛吧,除去年节我还很少晚间上街玩呢。”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好像还看到有掷飞镖的呢!”
“吹糖你不是也很喜欢吃吗,上回我俩偷吃被哥哥抓包还害你挨了好一通骂,干嘛呢又不是小孩子还老管着我们吃糖,待会本郡主给你全包了吃个够!”
“不夜果真名不虚传,不如在这多待两日?应该来得及吧”
楚菘蓝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总是这般,说到好玩之事眉飞色舞,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同儿时完全没有改变。
单隐见她高兴心情也很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认真听着,无论她说什么都轻声应好,饭菜上来为她挑去不喜欢的香菜,剔去鱼刺,剥掉虾壳,一样一样摆在她面前的小碟里,看她满足地吃下,再斟好期待已久的石榴酒。
明月当空,两人对饮,正是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