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偏西,夕曛晕暖了寒冬衰景。
夜琦安穿着一件白梅朱砂红裙站在云舫栏杆处引夕曛作画,晚风吹拂衣袂,亦使她融入山水,成了画中人。
“姑娘,尊者问您想在何处用晚膳?”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夜琦安回头见人腰悬宝剑,头戴玉冠,当是一人间修士。
夜琦安指了指甲板空旷的地方:“就在这里吧。”
不一会儿两个修者就将桌凳摆好上菜。
见只有一个席位,夜琦安看了一眼修士,又收回目光到桌边用膳。
饭食简单,两菜一汤,只是还有一道鲜嫩唯美的鲈鱼。
夜琦安看着那道鲈鱼眸光轻颤,咽了咽口水,将快要落下的筷子移到了旁边的青菜上。
鲈鱼的醇香牵着她的眼睛不时往那边瞥,她又迅速埋头吃饭,几经挣扎,终是忍不住诱惑,夹了一块入口。
还是原来的味道。
不吃白不吃。
这时雀楼上传来了袅袅琴音,清绝悠扬引人入胜。
夜琦安抬眸而望,微风掀起纱幔,露出一截白衣身影抚琴而坐,手指如白玉落在弦上奏响天籁。
她轻轻一笑收回目光安心吃饭,不一会儿鲈鱼便见了底,其他再也没动过。
吃完,夜琦安伸了个懒腰,踱至临水处,玉指饶有节奏地和着琴音轻敲栏杆。
黛眉舒展,望着远山残阳朗然道:“落日澄晖江似暖,长晴化雪鸟飞还。霁月攀空天时序,遥寄无瑕常相欢。”
雀楼上的琴声似有瞬息停顿,再续时已不似先前清绝,犹如山间多了一缕岚烟。
“是长琴还是长情呢?”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琴音,男子一袭玄袍似夜凝霜,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楼上男子搁琴起身,夜琦安微微一愣。
他薄唇紧抿,眸中亦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缓步上前,双手撑在栏杆处,将夜琦安禁锢在怀中,又俯身说了一遍:“是长琴还是长情呢?”
听说她出事,他担心得要命。
收到信赶来却见这样诗情画意的场景,他怎能不气。
声音很熟悉,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
夜琦安转身对上那双幽暗的眼,仿佛就要被无底深渊吞噬掉。
她后退一步靠在栏杆上,鸦睫轻颤避开男子目光:“是…是晴,晴天的晴。”
男子并未放过她,反而逼近一手揽住她细腰,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俯身在她耳际冷冷一笑:“为夫竟不知乖乖如此会作诗。”
“玉尘还在。”
夜琦安想将他推开,庭相宜却是更用力地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也从栏杆上收回,把她的头紧紧扣在自己颈窝。
“夫人莫哭,都是为夫的不是,不该留夫人一人在山庄。”
哭?哭什么哭?
夜琦安想抬头却被他看似安抚的大掌狠狠地摁着,挣扎间就听见他冷傲的声音再次响起。
“竟不知玉尘尊者也在,失礼了。”他虽说着失礼,却依旧把夜琦安抱得很紧。
好好好,夜琦安懂了,他就是故意的。
“庭相宜快放开我。”她都快窒息而亡了,小拳拳难以施展,一下一下地捶着他胸膛。
他低头含住她耳垂低语:“是相宜不如玉尘顺口吗?”
男子的气息扑打在耳畔,酥麻感让夜琦安不禁战栗,身体一颤,更是羞愤地咬在了他肩上。
男子不怒反笑:“回去定让乖乖叫顺口。”
楼上纤尘不染的男子将一切看在眼中,眸中情绪复杂,但依旧温言含笑让人如沐春风:“大将军别来无恙。”
“吾妻顽皮,幸得尊者照拂。”庭相宜目光冷冷扫过那一桌晚膳,笑未及眼底问向楼上之人,“不知雅乐佳肴价值几何,吾付十倍。”
他怎么能这样说玉尘!
她咬牙道:“庭相宜适可而止啊。”
“令正活泼可爱,与吾甚是投缘,俗乐粗食有价,如故之情无价。”楼上男子的声音已经温和含笑,却让人觉得刺耳。
玉尘什么时候也学会呛声了。
“是吗?”男子的声音低沉冰冷得可怕,寒眸中凝聚着杀意,“如此说来,尊者好与人妻一见如故?”
什么鬼话?
“别说…唔……”
夜琦安刚一开口就被庭相宜施了个禁言术。
“嗯嗯嗯……”
她又急又气,一下一下地在男子肩部啃咬。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分明是你夫人擅闯灵明渡口被抓了起来,尊者非但没有怪罪,还以礼相待。
不感激便也罢了,还咄咄逼人羞辱我们尊者。”那个英气的女子愤愤不平。
“擅闯?这世间还没有吾妻不能去的地方。”庭相宜声音冷冷,目光落在夜琦安身上,略微温和了些,“若是有,吾也会为她打下来。”
那女子又道:“灵明渡口乃三界通道,就算你是玄霄大将军也不能一手遮天!”
“君骁退下。”白玉尘肃然正色,他知道庭相宜真能一手遮天,惟恐女子妄言真激怒他。
那女子不甘地瞪了一眼庭相宜,而后提裙登楼。
楼上又传来了白玉尘和煦的声音:“贱曲粗食共一钱,招待不周请…请夫人见谅。”
夜琦安忍不住心疼:分明是世上最好听的琴音和最好吃的鲈鱼,才不是贱曲粗食。
“不用找了。”庭相宜轻笑,向白玉尘抛出一块玄玉灵石,而后抱着夜琦安转身离开。
“尊者他太过分了!”
君骁上前想从白玉尘手中夺过灵石扔掉,却被白玉尘若无其事地转身避开。
“由她去吧。”他摩挲着手中的灵石,眸光温和地目送着她离开。
不久清绝琴音又起,只是少了一个听者。
疾行破风,饶是被男子护在袖袍间,耳畔依旧传来衣发猎猎作响的声音,夜琦安把头埋在他怀中,双手对着他又揪又掐。
似报复,似发泄。
他居然那样对玉尘,还禁言她。
然而,夜琦安自认为的下狠手,于男子而言却不痛不痒。
终于风停了,庭相宜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夜琦安从他臂弯中抬头,也是一片蒹葭丛生之地,只是比之六合云舫的灵秀山景,这边的墨玉麒麟辇轿更为神秘威严。
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情欣赏。
“哼!”
女子鼻音哼声,一拳捶在庭相宜胸膛,嗔怪地看向男子,仿佛在说:还不给我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