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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掉队后的独自求生(其二)

    雨一直下到快要天黑才渐渐停息,森林里面偶尔能够听到野兽的长啸,一些夜间活动的动物开始在林地当中游走,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辉。

    莉兹在雨停后不久就撑着反器材枪,慢慢往高地上走。

    有时她的脚踩到了雨后湿滑的泥土而摔倒,向下滑落一截距离,有时反器材枪落在了石壁上新长出的苔藓上,害得她又从那好不容易到达的地方滚落下来。

    莉兹趴在泥泞当中,她握紧了拳头,攥起了一点泥巴,如此反复的爬行和摔落。

    她并未感到疲惫但意志却有些动摇,她想休息了,就这样躺在这里,等待着老李或者什么其他人找上她。

    她在泥潭中翻了个身,头发浸在了泥水里,当她躺着看向夜幕中黑压压的树冠时,她忽然看到那高地上闪过了一道光。

    莉兹很明白,这是探照灯的光,说明有人在上面,老李他们来找他了,她忽然又有了劲儿,赶紧抓着反器材枪起来,兴奋地朝着那高地爬上去。

    又不知道摔倒滑落了多少次,莉兹终于够着那高地了,在那悬崖的下面她伸出只手,偷偷地探出头来查看。

    战地遗址上,汽车大灯的光辉当中,几个人影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检查这里的情况,莉兹有些开心,她要从那悬崖上翻上来。

    可就在用力的时候,莉兹忽然头里闪过一道光,她马上缩回去仔细观察,在那卡车的大灯中,一个戴着面罩的高大女性身影走过。

    莉兹马上反应过来,这绝不是营地里的人,他们绝对没有这种外观类似于蚁兵的家伙!

    那面罩忽然朝莉兹这边转过来,莉兹手一松,赶紧让自己自由下落到下面的某个角落里。

    高地上,戴着面罩的几个女性身影走到了悬崖边,她们看向下面的悬崖,用红外装置扫描着悬崖里的地形地貌。

    下方十几米处,莉兹全身裹着泥,正躲在下面的一个小石窟中,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蜷缩着发着抖,目光因极度的恐惧而失了神。

    扫描了许久,那些东西没有扫描到她们所想要的目标,便离开了悬崖边,片刻以后高地上的卡车驶离,森林里又只有一片黑暗。

    确认安全后莉兹从那石窟里爬了出来,她那可以在夜间感知微弱光芒的眼睛环视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除了暗处涌动的爬虫外一无所有,她缩回了石窟里,决定静静躺着等待着黑夜的过去。

    而在营地抵抗军这边,队员们煮了些自热食物给伤员们吃。

    老李和老程依旧在折腾着通讯设备,他们要想办法克服这里的电磁压制,同时尝试联系上营地总部,好呼叫支援。

    “第一个晚上,”老王说道,“不知道小莉兹抗不抗得过去啊。”

    “这样的夜晚,对于伤员来说恐怕会很煎熬吧?”一个负责给大家处理伤口的女兵说道,“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拯救受伤人员的黄金时间也快过去了。”

    “小何,”老程听到后和女兵说道,“莉兹她不是我们这样的肉身,生命救援的道理对她不适用。”

    “啊好吧我忘了。”

    “所以来说,其实莉兹要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时更好救。”

    “可是,莉兹的意志还是要经历相应的考验吧?”

    “啊,对啊。”老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人在经历极端情况时可能会自己放弃生命,莉兹她也会这样吗?”

    “啊,这个,嗐”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去救她啊。”

    “对了,说到这个,我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莉兹和我们不一样,对她来说,可能没有绝对死亡的概念。”

    老李冷静地说着他的想法,这种冷静反而和他的话一起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如果我们能找回她的主要身体部分且这些部分没有严重受损,就算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莉兹‘死了’,或者准确来说停机了,我们也依旧能把她修好。”

    “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不过你确实冷静多了,想到了可行方案。”老王说道,“等时间差不多了,你的定位也恢复后我们就开始试着回去找她。”

    “但是这样做,会不会把‘死亡’看得太轻巧了?”

    一位女兵说着,她对大家的看法产生了质疑

    “就算莉兹不是普通的生命,她也算是一个很像生命的‘生命’不是吗?那既然如此,就可以接受她去体验一次‘死亡’吗?”

    众人沉默了,尤其是老李,他感到了内疚,低着头用手捏起额头。

    “别这么说,”老王说道,“就算是那样,我们也算是救她回来了,她还是能活过来,以后还好好活着的。”

    “嗐,”即便这么说,老李还是叹了口气,“以前她在外面受了重伤的时候,她抱着我发抖得要哭的样子我始终忘不掉。”

    漫漫长夜,众人继续等待着电磁压制的过去。

    过了许久,时间接近拂晓时刻,黑夜褪去天色渐明,莉兹还是决定从那洞窟里钻出来。

    黑夜里漫长的等待当中时不时有些小虫子爬进了她的缺口里,她把这些虫子从自己身体里赶了出来。

    然后,莉兹便又找到一些小树叶树枝,将自己的破损缺口堵住。

    长久休息后莉兹的意志得到了些许恢复,她决定还是先上去看看。

    回到高地上,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逗留于此,一股浓厚的生物在水中发烂腐臭的气味冲进莉兹的鼻子。

    莉兹瞪大着眼,看着眼前那树荫下,连绵分布在好几十米范围内的尸体残骸,望过去都是些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行装。

    莉兹走上前去,她俯下身看着那浮在血水之上的衣服,拉扯着那缝了补丁的袖口。

    她将衣服从那血水中拉出,抱在身上许久,舍不得与那衣服,和衣服上曾经拥有着的人的气息作别。

    莉兹从那尸骸白骨之间倚着反器材枪而穿过,一路上她的身体抽搐着,捡起了一些碎片,或是来自上衣或是来自帽子。

    她看到了那个推开了她的女兵的衣服,她半跪下了身,拿出自己的匕首将衣服上的袖口割下。

    她将那袖口绑在自己受损的左腿上遮盖住缺口,面容严肃地朝着一天前反抗军卡车离开的方向走去,离开了这片战场,和许许多多在这里陷入永眠的人。

    而营地抵抗军那边,天色已亮电磁压制却依旧未散去,众人们有些等不及了,他们决定要组建一支队伍回去搜索他们丢失的同伴。

    (休息区)

    “听好了各位,我们回去除了救莉兹,还有把那些一并被落下了的同伴带回家。”

    老李挥着手,冲坐在临时根据地里待命的队员说道

    “现在敌人的电磁压制还在继续,卖国军的搜索部队可能还在这里附近活动,回去是存在危险的,你们有谁愿意再回去一次?”

    说罢,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两个人举起了手,随后第三个人,第四个人,一些轻伤员也举起了手。

    老李示意他们放下手,医疗兵姑娘也举起了手,她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坚定。

    “你们回去救受伤的莉兹需要我!”

    “莉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的是我这样的机械师。”

    “哦,对不起我疏忽了,”人群中短暂有了些笑声,“可是如果你们受伤了,也需要我不是吗?而且,我一定要回去救莉兹,也要带那些人回家!”

    “等等,我也去!”另一个女兵说道,“不能让你们几个人单独去冒险!”

    “我也要去!”

    “我也去!不过不只是为了莉兹,我还要把被留在那儿了的老赵老何还有小陈都带回来。”

    齐刷刷的,好多人都举了手,老李的眼中泛出了点泪光,他有些感动,不好意思地低头躲闪。

    “谢谢各位,同时也是为了感谢大家想要把留在那儿了的同伴带回家的心愿——有好多人,他们曾经活着,现在至少也该回家去好好休息。”

    最后,老王挑了十个人组成了志愿队,准备了物资和武器,还有电台而上了路。

    出发前,老王老李老程他们和营地里的人约定,如果五天以后电磁压制依旧存在,或者他们没有恢复或回来,这里的人就自己先回去。

    老王这几个人说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找得到回家的路。

    半天过去,太阳西斜,莉兹尚还在往回走的路上,雨水的冲刷已经将任何物体从林地中经过的痕迹冲洗得模糊。

    莉兹早就已经无法确认正确的路线和方向了,她只能继续保持着卡车大概离开的方向走,一瘸一拐地要穿过这片广袤的森林。

    莉兹的左腿已经完全不能使用,她几乎是拖着那残肢,在那泥泞当中留下了长长的一条浅痕。

    莉兹杵着长枪前行,枪托在一次次插入泥水后也同莉兹一样,沾满了泥巴和树叶。

    莉兹擦了擦额头,她晃了下头想保持意志状态的坚定,但她终究还是感到沉重和疲惫,不知这是不是源自于机体机能的下降。

    她还是找了棵粗壮的树,张开着腿在那里坐下稍作歇息。

    莉兹有了种不好的感觉,她抬头看着那光彩斑斓的树冠,视野被泥水污染而不清,她擦了擦眼眶,眼前忽然晃过了一些记忆。

    那是她如这样被挂在工坊的时候,老李正坐在工作桌上干活,他扭头看向了莉兹,站起了身走到她的面前。

    他抚摸着莉兹的身躯,自颈部以下手停在了胸口上普罗帕斯动力堆的能源指示灯上,莉兹茫然地眨了眨眼,老李看向了她的脸,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

    “你和那些普通的机器不一样,”记忆的画面里,老李说道,“不只是因为那澎湃的动力,你似乎不只是一个只能被人所简单奴用的机械,那些仿生兵器,不过是为了迎合设计者的趣味,才被设计得像一个人类。

    但是你可能——我是说你可能,你可能是一个被困在这重重机械当中的人类。

    即使这堆金属和复合材料的躯壳里没有一丝肉体,但倘若世界遭遇了不公的神的处罚,你有可能会在一片空白的未来走得比所有人都更远。

    现在,我将你修复,不要浪费了这具身体,还有你的——你的聪明,你的性格,希望你以后能做得到更多的事情。

    我还是不太愿意去承认,但是也许你真的拥有着灵魂。”

    幻象散去,眼前依旧是光彩炫目的树冠,与空无一人的森林。莉兹朝那天空伸手,她感到莫大的悲伤,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哭出来。

    这是需要找老李去修复的故障吗?莉兹如此地想着,她将手收回,放在了自己那沾满泥的项圈上。

    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渴望着老李能够像往常那样及时出现在破损的她身边。

    忽然,林子里的树枝不安地摇曳了几下,一两颗松果,连带着取食松果的小动物一并落下。

    莉兹忽然打起精神,警觉起来,她马上撑着枪站起来,远处朦胧的林子里传出了机械运作的声音,某只巨大的脚落在了泥泞里,莉兹留下的浅痕上。

    莉兹使出了全身的劲儿,让自己从空地上离开,躲进了一旁小山坡的石头后面。

    她背靠着石头坐下,喘着气朝那声音所来的方向探出了头。

    一只高大的“红色骑士”出现在林地树干之间,她巨大的反关节双足踩在地上,溅起一大滩泥水,双手握持着长枪和巨盾,红色面罩之下飘摇着白色的长发。

    红色骑士在林区中一边行走,一边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她忽然望向莉兹这边,莉兹吓得缩了回去,瞪大着眼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莉兹回想起过去,自己被红色骑士践踏在脚下蹂躏时的场景。

    恐惧而又无助,她颤抖着身子,祈祷着那巨大的双足机器能够放过她,但那红色骑士最后还是望向另一侧,随后朝着那里离开。

    反关节双足步行的沉重声响渐行渐远,莉兹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那番恐惧忽然化作了力量一般,她咬着牙,将那反器材枪抱住,忽然从那石头后面探出了身,将那反器材枪对准了远处正在离开的红色骑士的背影。

    莉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愈发的紧张和激动,她的视野似乎都因为此时的冲动而忽然清晰起来。

    她的手抖动着,不知是否是为此刻的勇气而颤抖,瞄准镜的准星都难以维持着瞄准那高大的仿生兵器的后背。

    莉兹扣向扳机的手绷紧而收缩,她放松了下手,让手指慢慢落在那扳机上,慢慢地往回扣动。

    但她的心里却在不断地摇摆,理智告诉她此刻开枪,她恐怕会被红色骑士攻击。

    那刻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告诉她倘若是之前尚且完善的状态,她还可以克服一下,但此刻和那时的自己无异,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但内心深处除去恐惧,莉兹还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愤怒,她憎恨当时弱小的自己,憎恨那施害于自己的怪物,更是恨那些敌人。

    那些营地里人所说的“卖国军”和那些被他们操控的仿生兵器,他们就这样什么也不管地将暴力、血腥和杀戮倾泻在那些营地当中的人身上,用武器将溃逃的人群所虐杀。

    莉兹不愿意放过那该死的机械,内心的愤怒不断地涌上眉间,枪口止不住的抖动着。

    即便现在的的她惨不忍睹,她也想要扑上去去撕咬那个怪物的脸,就算是无法将她打败她也要尝试和她同归于尽。

    红色骑士的背影,最后还是消失在土地之下,莉兹松开了枪,任由其落在地上,活下去的欲望还是战胜了这忽然爆发出的愤怒。

    放松之后,莉兹无力地向后躺去,她的眼睛翻白,手慢慢向上挪动着,落在了脖子上老李为她安装的项圈上。

    而与此同时,在森林里的某处,营地抵抗军的十人志愿队正躲藏在一处石窟中。

    红色骑士从远处的峡谷当中经过,老王老李等人用斗篷将自己遮盖住,掩盖自己的热源特征。

    “这里的仿生兵器怎么多了这么多?”老程问道。

    “恐怕是卖国军那些人派出来的,”老王说道,“他们在这里部署更多的仿生兵器,为的应该是广撒网捞我们这些鱼。”

    “不过这样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看着那红色骑士的头冠天线,老李说道。

    “对仿生兵器的实时状态监控需要解除对这里的电磁压制,不然发现敌情的消息都无法及时传送回去——晚点时候我们可以同根据地的人通讯一下,进行确认。”

    “如果要那样的话,我建议让他们先回去。”

    老王说道。

    “既然有这些仿生兵器在这里游走,根据地的人被发现也是迟早的问题,最好让他们被这些刚部署开的红色骑士包围之前就先离开。”

    “没有问题,”老李说道,“不过我们也得想办法整到一个交通工具,好方便回去才行。”

    “嗯。”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在一处洞穴扎根,老程三两下组装好了加密通讯设备,用无线电电报同根据地的营地抵抗军成员进行联络确认,运气很好很快就得到了那边的回复。

    老王让老程发电报让他们先撤,对方在了解了他们所发现的情报后同意了老王的安排,但还是在最后一封电报里表达了担忧。

    “第二晚了,”老李看着夜空说道,“不知道莉兹怎么样了。”

    “你给她装的那个项圈不是有定位功能吗?”老程说道,“之前是电磁压制没法用,现在应该能恢复运作了吧?”

    “我的这个定位装置,本质上是一台小型的应答机,后来还加上了加密功能。”

    老李拿出了那个遥控器,摇晃着晃出声音给大家展示。

    “但是受限于体积所带来的功率缺陷,如果超出一定距离,还是无法进行定位的。”

    “那我们还是得先想办法靠近莉兹所在的区域,然后才能找到她。”

    而此刻,林间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点雨,莉兹正躲在一片丛林灌木当中。

    她蜷缩着抱着枪,尾巴向内弯曲着休息,她坚持着要保持着睁眼,但眼皮却时不时盖下来。

    有时莉兹会完全睡着,但感官的刺激和内心的忐忑会让她马上再度醒过来。

    她伸着脖子,让灌木上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好让她精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