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的根据地之上,如一座飞来的大山一般,雪花自寒风之中落下,掩盖了渺无边际的群山,冻结了群山之间的小小溪流。
但隆冬的薄雾终有散去时刻。寒云退却,太阳的光辉又一次撒向冰冷的世界,令雪原大地金光闪耀。
但却在这时,温暖的阳光下积雪渐渐消融,融化的雪水纷纷从树冠之上落下,沿着大地之上的纵横沟壑,形成成一条条流荡着的溪流。
溪流又沿着山谷相互汇聚,形成一道道河川,河川又沿着陡峭悬崖而下,裹挟着悬崖两边的泥沙,形成了一道滔滔滚滚的洪流。
洪流将刚褪去了雪装的大树拔地而起,推平了山腰下的小坡。山脚下搭建的过河便道为洪流冲毁,钢铁骨架之间的吊桥在那洪峰的拍打下摇摇欲坠。
黄土高山之间,顶着冲上岸堤的洪流泥沙,卖国军的工兵下了车,在吊桥的周围磨蹭着,难堪地一点点将吊桥加固,将吊桥桥面自洪峰顶尖抬离。
完成了加固检查之后,卖国军的交通员匆匆跑到桥面的中央,绷紧着胆在桥面上回头朝向岸边。
他举起双手,发送指示,一辆卡车缓缓随他的引导,开上了吊桥。
吊桥稍稍一沉,发出隆隆吱嘎声响。卡车驾驶员也在摇晃之中踩住了刹车。交通员半蹲下来扶住身子,又站起来不耐烦地指示着卡车前进。
卡车的前轮在左右摇摆当中徐徐转动起来,车体还是缓缓跟着交通员开过来薄薄桥面,开上了对岸的公路。
后续的一整个车队亦如法炮制,纷纷在交通员与工兵的伺候下,从吊桥上开过。
头车的车窗摇下,朴正阳板着脸和此地的工兵挥手致意,又继续带领着全队向前赶路。
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前方春雨之后,尚还泥泞的道路,朴正阳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咖啡杯,小小抿了一口。
一旁的卡车驾驶员偷着扭头看了几眼朴正阳,朴正阳发觉过来看了回去,吓得驾驶员赶紧回头,动作僵硬地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怎么了?”朴正阳放下了咖啡杯,看着其中摇晃不定的液面问道。
“没什么”驾驶员有些紧张地回应着。
“好好看着前方,”朴正阳拍了拍驾驶员的肩,又吓得那驾驶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批货要交给前线据点的,今天能不能守住就看这些物资了。”
“长官,就算是有了这些物资之后,前线的据点真的就能守住了吗?前线真的就能搞定那些反抗军了吗?”
朴正阳的嘴唇颤抖着,他尚还在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刻,驾驶员忽然踩下了刹车。
巨大的车体前倾着在泥泞上滑行而停下,握住车窗上的折叠扶手,驾驶员和朴正阳瞪大了眼看着前方的情况。
几个背着枪的卖国军士兵拦在路中央,急急忙忙地向着朴正阳他们挥手。朴正阳拉住正准备探头骂人的驾驶员,另一只手推开车门,下车前去询问状况。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长官,前面有情况,不能再往前面开了啊!”
“情况?前面出了什么情况?”朴正阳面容严肃地看着慌张的小兵,“又有塌方或者洪水截断了去路?”
“不是的长官,比这更糟!”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朴正阳问道,“带我去看一下。”
“长官,前面真的很危险啊长官!长官请千万不要去啊!”
“带我去看看!”
即使士兵纷纷挥舞双手,尝试阻止朴正阳,朴正阳还是推着这些固执而又谨慎的士兵,走到了前方道路的拐角之后查看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吓了朴正阳一跳,前方的情况不是敌人也不是自然环境的阻挠,而是他所意想不到的会出现的东西。
人,一大群人,没有武装,衣衫褴褛,站在公路之上,组成一道人墙,挡住了朴正阳他们的去路。
人群的衣物因为雨和洪水的浸润而失色黯淡,宛如一尊尊僵尸,人的目光却是刺眼而滚烫的,愤怒与仇恨打向这些满身着甲的士兵上,逼得他们扭头躲闪。
“长官,当地的蔗民从村子里跑了出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一旁的士兵向着朴正阳报告情况,“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义军的把戏,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反抗军。”
“传令下去,各车各班保持警惕,盯住各自的卡车,留意周围的情况,”朴正阳和旁边的人下达着指令,“我们这边想办法突破他们。”
说完,朴正阳从一旁的士兵手里夺过一支枪,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想要拦住朴正阳。
“怎么了?”半举起枪,朴正阳和阻挠他的士兵问道。
“长官,不能使啊!”士兵仓惶说道,“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刁民,长官如果和他们开枪,他们就会要了我们的命啊!”
“放开!”
说罢,朴正阳将枪举向了天,冲着拦路平民的头顶连放数枪。
子弹嗖嗖刮过头顶,站在最前面的平民稍有些退却,摇摇晃晃后退了小半步,人墙却丝毫没有因此动摇,以及拦在朴正阳他们的去路上。
朴正阳又朝天放了几枪,他见这些百姓没有退缩,便扒着身后卡车的后视镜,擦在车门上指挥着卡车向前冲。
一边放枪威慑,一边随着卡车向人墙冲去,人墙之中百姓的各副面孔,男女老少直挺挺倒映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
卡车不得不急刹车,在人群的面前急停而下。人群之间,孩童的瞳孔里倒映着卡车车头的车标,庞大的卡车却在此刻又不得不退缩了回去。
朴正阳从卡车上跳下,握着枪的他在士兵们的护卫下,侧身亮枪而看着那些拦路的百姓。那堵人墙好似真正的墙,在卖国军面前“刀枪不入”。
朴正阳见状,忽然把枪丢回了一旁的士兵,他走到卡车的车尾,翻过围栏从卡车货箱里拉出一大箱物资,直接丢出车体让其摔在地上。
一大堆的易拉罐罐头食物从摔碎的物资箱里蹦出来,在公路泥泞之中滚落向四周。人群如发现了目标一般,忽然扑向那堆食物,将道路让开。
士兵们马上反应过来,纷纷扒上最近的卡车,跟随着卡车直接从那一瞬的缺口中通过,将拦路的人群甩在了身后。
扒着后视镜,朴正阳拉开了车门,回到了驾驶室内。即使闯关而过,驾驶员已经还没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长官,刚才的情况是?”
“本来就是被剥削惯了的百姓,遇到了春潮洪水,完完全全没法过日子,”朴正阳叹了口气,“平常我们好多的食物,就是从这些百姓手里抢的,他们现在来抢我们也算合理。”
“可是那样的话,送给前线的物资”
“这里的百姓要,我们就给他们吧,也是为了能让弟兄们在这里活动起来,能更方便。”朴正阳说道,“上面的那些家伙,从来都没真正领悟到,义军能在这里来去自如,逐渐壮大,全然是因为他们和百姓有着良好的关系。
我们却在这样本就艰难的地方,抢掠财产,滥杀人命——那些人,根本就不关心这里的事情,他们知道一切终有倾倒的时刻,他们不过是是想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多享受现在所有的一切罢了。”
摇晃颠簸之中,车队沿着蜿蜒的山路又走了好远,洪流在谷底流过,车流在上面同向开过。不过小半天,朴正阳的车队便到达了目的地。
大风吹拂的基地危城之前,朴正阳跳下了车,向着基地门前的哨兵敬礼说明来意。
“101团团长,朴正阳,护卫物资运输前来报道。”
栏杆升起,卡车驶入基地,在基地空地之上停下,开始拉着当地的驻军一起卸货。朴正阳抽空点着了根烟,在一旁督导着物资卸载工作。
“朴正阳少校,”基地里的一位士兵向朴正阳传达指令,“参谋部下令,要求你在近期带领部队,联合其他部队一起,发动对年前义军所控制区域的反攻。”
“近期?现在这种时候?”
朴正阳的烟差点在他惊得张大嘴的时刻掉出去,远处山间的滔涛洪流还在流淌着,即使身处这里也能听到那浩浩荡荡的咆哮声。
“是的,义军的部队没有重装甲,在春潮洪涝灾害期间,将无法构建有效防御阵地,届时将是我军发起反攻的好时刻,”士兵和朴正阳说道,“这是参谋部的原话。”
“参谋部的人没怎么打过仗,不知道前线的实际状况,”朴正阳抱怨道,“如今我所有的不过是一个普通团罢了,参谋部却还能掐着鼻子跟我下着指令!”
“少校,”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家都是拿钱办事,听指令行事,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的,也请不要为难我们。”
“我知道,我还是会执行命令的。”
朴正阳转身离开那士兵,走到了卡车旁。卡车上下的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物资箱,保持着弯腰而抬头听取朴正阳的命令。
“各位,把这些物资全部卸下后立刻返回出发营地,我们要对义军发动攻击。”
士兵们一听,哀声抱怨了几句之后,在朴正阳的督促下连忙卸完了货,不等当地驻军清点完物资,便全体驾驶着卡车调头,穿过了基地的大门而离开。
“嘿等等!你们要去哪儿?这里怎么少了箱罐头?”
拿着物资清单的士兵见朴正阳他们匆忙逃走,冲离开的卡车骂骂咧咧着,他直接一举腿,向着那些宛如王八屁股的卡车车尾,踢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
而朴正阳在后视镜里看着那手舞足蹈的士兵,并没有为之动容。他们沿着来时的路驶离此地,回去准备反攻义军的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