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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的克复(二)

    巳时初刻,应天城的上空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初冬的暖阳洒照着龙盘虎踞的应天王城。城市有四大水系,西面是长江,西南是秦淮河、莫愁湖,东北是玄武湖;还有石臼湖,固城湖,滁河水等纵横分布,形成的水网屏障,构成了龙盘之势;外城十八门,东面是钟山,北面是罩别山,西北是狮子山,皇城的东面是紫金山,西面是清凉山,又构成了虎踞之势。地理上可谓是得天独厚,自成表里山河。

    宫城居皇城之中,主要宫殿的中轴线分布中规中矩,充分体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气势恢宏。都城内分为旧城和新城,旧城以道路为基本骨架,由官街、小街、巷道形成道路网络。新城则以宫城为核心,以街道为轴线。旧城与新城之间通过竺桥、玄津桥、复成桥、白下桥,以东西向的道路联系起来。

    常言道“天人感应。人间闾左泰宁,天降祥瑞;人间道路嗟怨,天降灾沴”。可今日的应天城碧霄万里,冬日可爱,原本应该是车水马龙,张袂成幕,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应天城却是死寂沉沉,九衢三街空无一人,店肆、酒楼、茶馆、青楼等,家家关张,户户闭门,街道上摊倒铺乱,布帛、茶叶、丝绸、瓷器、果菜、面食、香料、衣鞋、碎银、铜板等物品散飞横溅。新城的御道两侧,从内向外站满顶盔贯甲,执刀挎枪的禁卫军。一队队飞骑驰骋大街小巷,带起一地的纸张轻物满空乱飞,呼噪道“圣上有旨,胆敢跨出门槛一步者,以叛国罪论处,诛灭三族!”新城与旧城之间的四道大桥上站满了举铳满弓的禁卫军,全神戒备,一副蓄势待发。纵横都城的水网中亦布满警戒,一队队卫兵乘蚱蜢舟,全副武装的往来逡巡。内城十三门和外城十三门的城楼上亦布满箭上弦,刀出鞘,火铳平举的骁卒。各座城楼上旌旗猎猎,迎风招展。王城外的山丘矮岭间尘土飞扬,刀光闪闪,铠甲明亮,隐伏着大队人马。整个都城如临大敌,一派肃杀,冰冷的冬风卷挟着寒冽的杀气穿街过巷,透墙逾垣。

    此情此景可谓是天降祥瑞,而人间却是“道路嗟怨”;天上风和日丽,而人间却是风雨潇晦。

    徐卿玄在应天城上空的祥云上俯视着全城,城内明处的风吹草动,隐暗中的惊惶惧愕尽收眼底。又往京城西南数百里外的天目山和九华山之间一看,只见那两座山之间妖气冲天,恶氛腾腾。

    见此情形,徐卿玄自言道“此定是人皇今岁未献阳男姹女,使血魔恼羞成怒,自逞凶威,欲报复应天王城的数十万生民。外加险逆反侧者从中作梗,造谣生事,煽风点火,惑乱人心,以达到乱中起事,夺权篡位的目的。导致惧骇血魔已久的京城百姓惶恐不安,城内混乱,秩序瘫痪。人皇不得以调动禁卫军镇压城内的乱局,又调动禁卫军严密戒备于城内,外省的卫所军戍防于城外,以备抗血魔。”

    正当徐卿玄向西南方远眺,自言沉吟时,耳听得下方传来人群仓惶奔逃,人喊马嘶的声音,便转身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很快就看到“在应天城与句容县之间的官道上,成百上千的百姓正狂跑乱奔,东张西望,夫找妻,妇找子,子寻父母,父母唤子,一片混乱;道路上到处散落着行李包袱、鞋子、衣服、细软、宝钗、金玉、香囊、吊坠、手镯、耳环等物什,与编民在躲避兵戈战火时无异;“逃难队伍”前面的巨商大贾、豪右权阀等则是轻裘肥马,乘着一辆辆马车,载满家眷族人、金银细软、粮食锦缎、美妾宠姬,而奴婢、仆人只能步行和后面或垢面,或光脚,或哭丧的老百姓一样步行跟随。一辆辆马车里时不时传出巨商大贾急促的喊声”赶快呀!干嘛这么磨磨叽叽的,真是平日里白养了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个车夫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断的挥鞭猛击驾马,可马匹都好像是丢了魂似的,任凭车夫如何猛鞭狂抽,即使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依旧是慢吞吞的。坐在马车里,恼羞成怒的巨商大贾对车夫、奴婢、仆人“饭桶!废物!”的怒骂、喝斥声一片。

    逃难队伍首尾十余里,百姓的悲泣哀嚎,商贾的厉斥谩骂,交织在一起,震动两侧的山林,尘土遮天。在逃难队伍的背后,一千骑的官兵紧追不舍,马蹄如雷,不少百姓已被骑兵抛在身后。骑兵从两侧越过一批批和家人流散的百姓一直向前冲去,至于身后因失亲离族而坐地痛哭,仰天泣号的百姓,他们全然不顾,绝尘而去。飞骑狂奔于十余里长的逃难队伍的两侧,似要将这条“长龙”抓头断尾,斩身劈躯。

    由于逃难的队伍规模庞大,俗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句容县,以及句容县北面的镇江县,南面的溧水县,三县的街角巷尾因一些贼头贼脑,形迹阴诡的人的到处扬噪“昭德感应大帝君来抓我们了。”而出现了巨大的骚动混乱。城内的百姓或东走西奔,惊慌茫然,或挈老携幼,拖家带口,准备逃离。街道上摊倒物飞,一片狼藉,时有手脚不干净者趁火打劫。三县的官府勒令、强迫大批的衙役、捕快、差班、乡练、保甲死死堵住城门口,严防死守,与欲出城的百姓对峙叫骂。豪右、权门则是一面差人与官府联络,以示意共进退;一面倾家财,尽珍宝,载家眷,辇美妾准备逃离。不少官府中的主官也是一边动员属吏、百姓与皇帝和朝廷共患难,一边却辇运财宝、粮食、载家眷、宠姬娇妾,随时准备逃跑。

    这时,应天城与句容县之间官道上逃难的百姓、商贾终于被穷追不舍的官兵堵住拦截成功。

    徐卿玄在半空的祥云上,俯视下方的形势,暗道“先探听虚实,再行动不迟。”

    此刻,官道的两侧每隔几丈站立着一个面色冷峻,一脸杀气,满弓持刀,举铳,握狼牙棒,全副武装的骑兵。一千铁骑以居高临下之势,死死盯着道路上一脸风尘,恐惧迷茫,啜泣呜咽的士子、百姓、奴婢、仆人、商贾。时为巳时二刻初,巳时在十二生肖中属蛇,在五行中属火,艳阳高照下,骑兵的铁甲光亮耀眼,利刃映出森森寒星,冰火交加,形成一股股令人压抑滞闷的气息。更加令惊慌失措的众人胆怯惧骇,就连妇女怀抱中的婴儿也不敢放声啼哭。

    最前面的路头立着五骑,为首的一个骑兵顶盔贯甲,肩披里红外黑的锦布披风,已近不惑之年;身高八尺,面如古铜,方面大耳,宽颌下一部泛黄的浓须,坚挺的钢眉间溢出一丝丝冷冽的杀气,一双鹰眼精光四射,冷冷扫视着路上的所有人;浑身的每一根毛发充满警觉,宛如一柄急欲出鞘的寒刃;胸脯横宽,腰阔十围,威风凛凛,当真是万夫难挡的气概。

    那个雄武的骑士审视了一番惊恐万分的人群,下马前行几步,向路头一辆沉香木为材制的马车里走出的一个满脑肠肥,锦衣美服,两只手的拇指上戴着玉扳指的商贾行了个拜手礼,声调嘹亮地道“本将乃是禁卫军中营统领虎嵩,问各位乡绅安好。如今天子尽调大明的精锐戍卫王畿,决意与血魔决一死战。尔等为王城之民,顶沐天恩,近聆圣训,却不思报本,风雨未至,举家仓惶,弃天子于不顾,是为不忠;祖宗祠堂尚在此,轻弃家庙而不顾,是为不孝。似尔等不忠不孝之徒,纵然逃到天涯海角,口食山珍海味,身卧金山银海,亦终难逃鬼绝神抛的可悲下场。听本将好言相劝,速速整装具鞍与三军共返京城。否则,就休怪本将无礼了!”

    虎嵩声如洪钟,在这空旷的野外竟然能传出五里之遥,五里之内的人马顿时一凛,势如惊雷,震得肥壮胖大的商贾几乎跌倒,两个仆人慌忙上前将他扶住。

    商贾一把推开仆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满脸的肥肉不住蠕动着,冷笑道“虎将军真是好本事,我庞国栋佩服。不过,将军虽能气慑千夫,力摧三军,但终究只是一股激流而已,在漫长的时代河海中又能掀起什么浪花。真正能够左右时势走向,支撑天子江山的乃是我们这些乡绅商贾!想我庞家累世以来出过的将相名臣,恐怕比虎将军所立过的功勋多得多;密切往来的豪门世家,恐怕比虎将军所斩将夺旗多得多,还望将军三思而后行。此次灾祸皆是因为没有在十月二十九日及时将每年应送的“贡品”进供给昭德感应大帝君。老夫这就不明白了,以前都有“贡品”进供,何以今年就不供?我大明子民百兆,难道就找不出七十二个“贡品”,以安王畿数百万的上民?此事关乎王畿数百万上民的安危,已经过去四天了,可圣上却依然没有个说法以安人心。一旦帝君愤然杀来,岂不是叫我们白白做冤死鬼!天神不管我们死活,朝廷也不管我们死活,我们自生自救又有何过错?再说了,几天来相继逃难的又不仅仅是我们乡绅商贾,朝廷所定的,也是数千年以来“士农工商”的祖制,今日出逃者可谓是全部齐聚。难道他们都是将军口中所言的不忠不孝,鬼绝神抛之徒吗?”

    庞国栋的话一出口,身后原本被虎嵩镇住的商贾、士夫、百姓出于求生之念,共弃前怨,雷鸣般的齐呼应道“对呀!对呀!凭什么让我们白白送死!天神不来,朝廷的军队哪怕再多再精,可在帝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面对众人的执理抗辩,虎嵩一时语塞,仍旧以冰冷的口吻道“圣上有旨敢跨出门槛一步者,以叛国罪论处,诛灭三族!”

    不意,庞国栋不惧反而大笑道“诛灭三族,今天这么多人如果都被诛灭三族,恐怕有干天和,有损圣德;恐怕将军前脚刚诛灭我等三族,后脚自己的十族已被诛灭!”

    身后的人群仿佛有心灵感应似,同志相成,从前到后的大声附和道“杀我三族,尔之十族亦难保!”一边呼噪一边上前,步步紧逼虎嵩等五骑。

    虎嵩双目似寒刃,直射毫不畏死的人群,道路两侧的骑兵亦是杀气腾腾。眼见人群躁动难抑,虎嵩正欲拔出别在腰间的钢刀,令诸军大开杀戒。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个玉碎般的声音“如果贫道能将血魔擒拿到案,大家可否不再称呼其为什么昭德感应大帝君,一心一意的诚拜雍乐大帝?”

    众人闻言,上万颗人头同时仰空,上万双惊疑的目光直射上空,只见空中祥光千里,瑞彩万道,六气冲霄,彩雾漫地弥天;在一朵银紫仙光缭绕,氤氲袅袅的祥云上笔直站立着一个风华绝代,如诗似画,道骨仙风的鹤氅少年;剑眉英挺,明朗深邃的星目正俯视着两千里王畿。正是徐卿玄。

    众人一看,顿时闻雷失箸,半晌无语,徐卿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遮天盖地的强大仙力如倒海灌萤一般震慑住了两千里王畿。下面十余里长的逃难队伍、一千官兵,句容、溧水、镇江三县与官府对抗欲逃的百姓、豪右、士绅,还有已经闻风骚乱的应天城四周府县的所有人几乎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同时跪下,又同时山呼道“小民等拜见天神,恭迎天神下凡,求求天神救救小民于水火……

    徐卿玄袖袍轻扬,将上百万人同时扶起,朗声道“几十年来大家深受毒魔的肆虐残害,虽求神不厌,千祈万祷,可腥风犹啸,恶佞犹狂。此是吾仙门未能及时云行雨施,铲邪涤妖,解民倒悬之故。贫道在此向大家赔礼认错了。”

    言毕,徐卿玄迎着百万双或惊,或疑,或喜,或厌……的目光深深一躬,然后又在百万双因不可置信历来高高在上,苍生膜拜的天神向凡人出言认错而感到诧异惊奇的目光中,在祥云上一撩下摆,双膝跪下,深深的磕了三个头后;在上百万个几乎要惊掉下巴的凡人仰视中直跪着,一脸诚恳,温静地俯视大地。

    巳蛇冬阳临照下,以应天城为中心的方圆千百里内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仰望着这数千年来,高不可攀,尊贵威圣的天神主动给凡人下跪磕头,空前绝后的一幕。

    良久,在应天城与句容县官道上逃难的队伍中不知是谁,激动感佩地喊了一声“小民安敢承受天神的跪拜,这…这不是折了小民的寿!天神快快请起,但有指示,小民任凭驱使,绝无二话!”这番语如同在平静如镜的湖面掷下一石块,激起的波纹渐渐的打破了死寂的湖面。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众人如海浪般山呼附和道“天神快快请起,若有任何指令,小民等甘愿供命……上百万人边呼边欲下跪,却怎么也跪不下去,仿佛有一道看不见,却巨大无比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扶住了。

    徐卿玄朗声道“贫道在此权代上界多谢大家的宽容与支持。贫道此来正是奉了天界之命前来擒拿血魔,解大家百十年来的腹腑之疾。”

    言毕,徐卿玄缓缓起身,朝几百万人深深一揖。

    众人一脸诚敬地慌忙回礼道“小民等诚心聆听天神的教诲。”

    徐卿玄朗声道“道经有言域中有四大天大、地大、道大、人大。世间亦常言天地、天人、人道、天道。此四大如人的肢体血肉,骨骼经脉,密不可分,缺一不可。不知大家以为然否?”

    众人齐声道“天神所言极是!”

    徐卿玄温道“天界有神皇,人界有人皇,如同白昼有日,黑夜有月、星。人皇者天子也,天子者上天之子,此世间芸芸众生所共知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此亦世间芸芸众生所共知也。现在应天皇城内已有一个真命天子,可京畿西南数百里外的九华山与天目山之间居然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猖獗造次,恃强凌霸的奸逆险种,竟敢僭称什么“昭德感应大帝君”,以阴计胁诱王畿的善民恭拜称其为什么帝君,毒虐王人,嗜血无度;以微术抗阻真命天子,盗乱民心,污蚀王政,上悖天道,下违人道,万死难赦。现在贫道上奉神皇之命,下应人皇血诏祭天,下界辅助真命天子斩除妖逆。大家以为可否?”

    上百万人在听到皇帝也要敬拜的天神为他们洗释“敬仰险伪,舔捧逆匪,冒犯皇帝”的大罪名,不假思索地齐声道“小民等多谢天神济弱扶倾,救困扶危,衣被群生。自今尔后小民等定当一心一意,伏拜恭敬雍乐皇帝,与血魔彻底划清界线!”

    徐卿玄朗声道“贫道相信大家都是不愧屋漏,正大光明,知法守纪的王民。但若有人试图在暗中钻天打洞,笑里藏刀,如狼牧羊,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白费心血,搬石砸脚。此辈其所怀是自绝于人道,所为是自隔于天道。虽天之覆,地之载亦断难容此借贼毁人,假义乱世,托公危国之徒!”

    此言一出,潜伏在应天城与句容县之间的十余里难民、士绅、商贾、将士当中眼神飘忽者;煽动应天城东、北、西、南四面府县骚乱的鹰视狼顾者;句容、溧水、镇江三县阴沟角落里的藏头露尾者莫不惊惧骇然,冷汗涔涔。

    各怀所思的上百万人听此绵里藏针的言辞,不禁一凛,齐声道“不敢当,小民等谨记天神之言,字字句句不敢忘!”

    徐卿玄和声道“如果大家相信贫道的话,在家的安心居家,不要乱跑;在城门的听从官府安排,回家安坐;在官道上的听从虎将军安排,依次返回都城。今日之内,大家便可看到妖逆被降伏的官榜。”

    众人齐声道“谨遵天神之令!”

    虎嵩兴奋地躬身道“小民定如天神的嘱咐,将王城的百姓、士绅、商贾安然送回,一物不落,一人不伤!”

    徐卿玄点了点头,驾祥云往九华山而去。

    十八府、百十县之人边望着满天久久不散的祥瑞,边暗中祈祷求福,各归各家。

    私心炽盛的官府、豪右、商贾、士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住擦拭满脸的冷汗。

    刚才借妖邪的威势,传谣言,乱城镇,混在人群中鬼鬼祟祟者趁着城内秩序还未完全恢复,官府松懈之际,偷偷溜出了城门,却不知身后有一双双阴冷的鹰眼,紧紧的跟着他们。同样混在逃出城的应天百姓、商贾、士绅、豪右中鹰视狼顾的几十人眼见即将入城,悄悄潜逃,却不知身后有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紧紧的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