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点点头，他在皓翎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自从小夭召集医者编医书之后，就源源不断有人从中原、从西炎赶赴皓翎。开始那些年，大部分来的还是医者。到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民众，尤其是一些中原遗民，偷偷从各种途径进入皓翎居住。
涂山璟觉得西炎王可能正在西炎山上郁闷地吐血，因为这把让他坐立不安的火是他嫡亲外孙女烧得。
静夜上了茶，知趣地走到外面院子里守着。
丰隆见静夜出去、涂山璟又开启了禁制，笑呵呵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一屁股在矮榻上坐了下来，脸皱得像个苦瓜，“璟，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有时候，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不顾起来大干一场，可是又觉得不能因我一己之欲再让中原血流成河，而且母亲和妹妹还被扣在西炎城，我若动手，她俩肯定会被祭旗。要是那样即使日后功成，我的内心恐怕也要日日不得安宁。”
“可是让我就这么窝窝囊囊臣服吧，又受不了他西炎王每天软刀子割肉。若是西炎王真是个英雄好汉，我也就认了，可是他一边当中原是他的血池，不停吸血吃肉，一边拿着大刀戒备。”
“前些日子，他们又要对中原加收‘鼠雀耗’，说是粮苗租赋在运输途中因被鼠雀偷食所造成损耗颇多，所以要多收二成粮食作弥补，父亲一再据理力争才减了一半……”
“你说，他们在中原边界布下重兵防备中原，却要中原人交保护费；他们西炎穷山恶水不宜耕种，现在吃着中原的粮，花着中原的钱，却把中原人当下等人……”
“父亲说，炎灷爷爷当年决定诈降的时候曾跟他说过，非常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和榆襄争权，如果当年他能按捺住自己的野心，好好辅佐榆襄，辰荣就不会亡国，他是辰荣的罪人……”
“璟，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这些话，也就只能跟你说说，在父亲，在爷爷面前我都不能说……”丰隆的情绪忽高忽低，忽悲忽怒，痛苦、矛盾又迷茫。
涂山璟默默地看着他。
大概也只有小夭那么单纯的人，才会相信丰隆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那个出身，怎么可能是个单纯没心机的人呢？阳光开朗、头脑简单少根筋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要不然他要怎么行走这天地间。
现在这个矛盾痛苦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他们曾像手足兄弟一样同吃同睡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所以他比谁都更了解丰隆。
前世丰隆也是这样信任他，视他半师半友，什么话都跟他说。他也曾想好好帮他一把，可惜那场巨变后什么都变了。
前世他从清水镇回去后，丰隆抱着他又哭又笑，说是“太好了，你真还活着。当年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相信，我想去西炎救你，可是爷爷将我关在房子里，亲自在门口守着不让我出门，说是已经折了一个，不能再折一个。”
可是丰隆不知道的是，经过极致黑暗的他，已经对人性完全绝望。
他之所以归来，只是为了留住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那一束光，他归来，是为了用谋取江山的手段去谋得小夭。
至于西炎又或是中原，都去他的吧，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不过都是棋子。
不过今世，知道奶奶原来这么早就已经选择投靠西炎，他倒是突然将一些前世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想明白了。
为什么他从清水镇回去后，家族或奶奶他们不再对他出手，是因为他为了小夭扶持玱玹是西炎王乐见其成的；
为什么他归来后，奶奶放弃扶持大哥一定要他当族长，是他的所作所为更符合西炎王的愿望。
奶奶为什么一定要他娶防风意映，其实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意映，而是防风意映是西炎王控制青丘的一枚棋子，就如防风家族是西炎王监控中原的眼睛一样。青丘当时已经无力摆脱了。
后来之所以任由青丘处理防风意映，是玱玹已经上位，这枚棋子已经没用了……
所以前世，表面上看，他和玱玹各有所得，其实这一老一小两个最会利用女人的腹黑男人祭出小夭这个法宝后，他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可是今世，玱玹想一手江山一手美人，提早将小夭从玉山接回皓翎，以至于小夭从来没有对身世产生怀疑，心安理得、一心一意地当着她的皓翎长王姬，一心一意想让皓翎变得强大。
哈，玱玹午夜梦醒时分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小夭今生不再是他们能控制的法宝，至少目前不是。
那么重开一局吧，看看谁才是掌天下风云的棋手！
“那你，想要怎么办？”涂山璟看着丰隆，心想上辈子你不小心被我玩脱了，希望这辈子你能幸运些。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原还不是他们的菜园，我们中原人也不是任由他们宰割的蚁民……”丰隆说。
“好，那我们来筹划一下……”涂山璟想，应该还来得及送西炎王一场和上辈子差不多的刺杀。
可惜相柳这个九头蛇妖现在不愿为了洪江再供我驱使，本来若有他的战力加持，刺杀会容易很多、精彩很多。
上辈子，相柳带着义军在济水河畔拦住了应龙带领的护卫西炎王的一万大军，导致刑天带着刺客一路杀到西炎王帐前，若不是刚好珞迦赶到，西炎王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西炎。
这辈子虽然没了相柳，但义军还是可以参加行动；再让鬼方多派一些刺客过来，即使杀不死西炎王，应该也能让他受个重伤。
这世上知道上辈子西炎王第二次来中原遇刺的，应该还有两人，相柳和玱玹。
相柳现在置身事外，肯定不会管。
玱玹么，涂山璟的薄唇轻轻一抿，他赌玱玹不会告诉西炎王有个叫刑天的辰荣旧将还活着，正等着刺杀他。
一来帝王多疑，玱玹不敢去冒这份险。要不然，他要如何向西炎王解释他从什么渠道知道刑天的消息，那可是连帝王都没查到的消息。何况前世西炎王只受了点惊吓，又没受伤。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前世这场刺杀帮玱玹清理了两个王位竞争者——六王和八王。
所以他赌玱玹即使担心西炎王安危，也还是会看着西炎王冒着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