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叟和水生又留我在渔屋住了四五日，水生终日与独眼叟为伴，一年到头也难得碰上几个陌生人，因此很快我们就熟稔起来。然后我发现，其实他真实的性情并非如看起来那般木讷，只是平常就算想与人交流，也没有倾诉的对象。
于是，他变得越来越活跃，整日黏着我问东问西，聊个没完，不知疲倦。
经过四五日的调理，我的内劲渐次恢复，虽然功力大不如前，但进行日常的行走总也无碍了。我提出要离开，独眼叟倒是没说什么，水生却一脸的失望，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就连晚饭都怎么吃。
翌日清早，独眼叟告诉我，他就不出船了，让水生送我到对岸。
我拿着他给我准备好的干粮，心里有些感动，郑重地行礼以示感谢。不料独眼叟却摆了摆手，“你先别急着谢我。”他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帮忙，希望你应下。”
“只要你老不要我的命，但说无妨。”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独眼叟话毕，一把扯住水生的肩膀，猛地推向我，“你要是不出现，这小子还能踏踏实实跟在我身边；自从见到了你，他的心里就长草了。所以这趟去北方，你得把他带上，长见识也好，陪着你是个伴也好，怎么想随你。”
“爷爷！”还没等我应声，水生就一蹦三尺高，叫嚷着，“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你要是不想去，老子也不勉强。”
“去去去！”水生一个劲儿地点头，捣蒜似的，“只要你让我跟着序哥，我就是当牛做马——不，我就是当犊子都成！”
“行啦！”独眼叟摆摆手，“那行囊里干粮，我装了两份。你序哥这个不坏，以后跟着他好生长见识吧。哪天要是倦了，就再回来陪我……”
“我向你老保证！”水生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快步奔上前来，一把将我肩头上的行囊给抄了去，然后一指大河方向，“序哥，事不宜迟，我带你过岸！”
“白眼狼！”独眼叟闻听此言，骂了一声之后，转身向屋内走去，“到了岸那头，给我把木船藏在阴凉处，不然太阳暴晒，又得瞎！”他嘱咐道。
“知道啦！”
水生不愧常年在河边生活，他船划得很快，没多久我们便来到了对岸。
河的这岸不再是荒原，树木林立，一眼望不到尽头。我帮助水生藏好木船之后，便顺着树林下的羊肠小道一路前行，随着脚步的延伸，组成森林的树木也越来越粗壮，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因此林下显得无比阴翳；我甚至在某些不见天日的沟塘里看到了还没有融化掉的积雪，“到底是北方啊！”我不由得感叹道，嘴里啧啧作响。
水生笑道：“比燕云怎么样？”
我笑而不语。
我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倒木。这些树木全都无比粗壮，看它们折断的创口，想必是因为飓风和雷击的缘故。倒木交叉重叠，无序地缠绕，严重阻碍了我们的行走速度；而且因为不见天日的缘故，我和水生经常绕着绕着，费了半天的劲又重回到老路上来，着实令人感到恼火。
“不走啦！”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息着。
“别生气嘛序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待会儿只要我在咱们经过的地方留下记号，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水生忽闪着大眼睛，或许是在渔屋待得太久了，对于陌生世界还保有强烈的好奇心，因此他显得一腔热忱，完全没有任何打退堂鼓的迹象。
“你说得没错。”我附和道。
“就是！”水生从行囊中取出干粮，递给我吃。
“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来北方？”我掰开干粮，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他。
水生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盯着我的眼睛说：“序哥，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但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生我的气。”
“哈哈！”我笑道，“你尽管放心，我又不是小气鬼。”
“那便好啦。”水生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把目光伸向密林深处，“其实，我去北方完全是因为一个人……我——”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样子无比激动，“我想成为他那样的大英雄，让所有人臣服和敬仰！”
“噢？”我不禁脱口问道，“他是谁？”
“是夜大人！”水生更加振奋地说，“我做梦都想成为夜大人那样的英雄！”
原来是夜五衰，我心道，难怪水生一再担忧我会生气。
“序哥，你……”
“嗐！”我怕他多想，赶紧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放心吧，他是他，你是你，用不着相提并论。就算将来我与雨夜五衰狭路相逢，非得兵戎相见，你却选择站在他那边，序哥也不会怪你的。”
“序哥……”水生突然变得不好意思，嘟囔道，“你是个好人。”
“想要成为夜五衰那样的大英雄，首先你得有本事，光凭一腔热血可不成。”我把心中所思告知于他，“你没有任何武学功底，若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必然是要吃亏的。”
“那怎么办？”
“我看不如这样——”
“序哥！”不等我话毕，水生突然一把攥住我的腕子，“不如你收我为徒，就算教我点皮毛也好。不过你放心，就算将来我跟人打输了，也绝不会说是你的徒弟……我保证不会给我丢脸的，怎么样？”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如何当你的师父？”
“你有本事，我没有，你就能当我的师父，这个不论年纪大小！”
“这样吧……”我略一思虑，说道，“你我投缘，就不必非得师父徒弟相称，反正咱们还不知要走多久，路途寂寞，我就教你一些简单的防身术吧，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他日你觅得更好的机缘，再拜师也不迟。”
“全凭序哥吩咐！”水生的兴奋溢于言表。
偏在此时，树林深处一阵晃动，跟着，一声巨吼传来，大地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