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幕里,格外的压抑。
老树灵将故事讲完,又看着空旷的野地里,那十几个影影绰绰的亡魂:
“这些孩子被埋了这么多年,身前又被残虐,心中沉怨,久久不愿投胎,眼下若在耽搁,便真的会耽误了轮回之路我力量微薄,不过靠着一场大雨冲开泥泞将一个孩子给带了出来,却不知道,他是去找了你”
秦光在周边的灵族里,不算是多陌生的名字,
灵族虽比凡人长生不假,可在凡间行走难免会有些阻碍,如此,有些事情便只能托凡人之手,而一腔正气的秦光,便是最好的人选。
想来,小童也是听说了过往灵族提起,方才会在挣开束缚之时,第一个便去找了秦光。
至于他是怎么找到的,又经历了哪些坎坷,
无人能知。
只那被缝起的嘴角,是无言的倾诉。
阿时早没了踪迹,任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且魂灵太多,且孩童们皆很薄弱
于是,在老树灵的帮助下,秦光只带走了那个寻见自己的小童,表示会尽力寻找,
晨光之下,那十几个魂灵方才慢慢回到了地下
好在,小童心有执念,且阿时作为凶手,便是他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在这样的牵引之下,方才找到了他。
阿时躲的很远,远到秦光寻了一个多月方才找到。
在这个地方,阿时早已易名,再不是从前的身份,
甚至开起了一家打铁铺,独身一人,好不安生
秦光站在打铁铺前的时候,铺子里没什么生意,
门口排了几个孩子,仰着头看着那个中年男子手里正编织的狗尾巴草一脸期待,
几下翻转,两三根狗尾巴草编成了一只小狗模样,随之而来的,便是孩童的雀跃之声,
紧接着,下一个孩子欢喜道:
“我想要只兔子,要长长的耳朵。”
中年男子一脸和善的说:
“好,那就做个长长耳朵的小兔子。”
若非怀中小童的亡灵躁动不安,甚至滚烫,直指那中年男子的方向
任谁都联想不到,那个看起来平易近人又极好说话的中年男子,竟就是二十多年前,虐杀了十几个孩童的凶手
等最后一个孩子抱着草编跳跃着离开,秦光走上前去,
中年男子见他面生,主动搭话道:
“小兄弟从哪来啊?”
又见秦光怀里那柄长剑:
“呦,可是要打铁?”
“我来寻一个叫阿时的人。”秦光道,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紧接着,便强行稳住了情绪:
“那小兄弟可是寻错地方了,我这里没有这个人。”
“二十年了,良心可安?”
“”阿时沉默了许久,却是突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熔炉里不曾熄灭的火焰:
“如何能安呢。”
阿时不知道秦光是谁,却听秦光的话语便知,自己的往事估摸着是被他知晓了
心惊胆战的逃离二十载,如今终于被找到,
不知为何,阿时心中并没有一丝恐惧,只微微扯了扯嘴角:
“数个午夜梦回里,他们从未放过我”
阿时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很是坦然,甚至说,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后事,也曾为了命丧自己手中的亡魂制了整整一箱的纸元宝,
为的,便是有那样的一个来日,能带着自己的愧疚去埋葬了那些孩子的地方赎罪。
阿时让秦光稍等片刻,待自己回屋里换上一身素衣便和秦光一起走,
不过存放着纸元宝的箱子过沉了些,阿时有些搬不动,便在屋里唤请秦光帮忙。
秦光倚言而进,却刚踏入门口,背后的人影突袭,
可秦光是谁,一身精绝武艺,如何能将阿时的偷袭放在眼里,
只三两下的,便将阿时踩在了脚底。
待脚下的人动弹不得,方才得空看到里屋的全景,
屋子不大,甚至可以说狭小沉闷,目之所及,届时纸符咒画,甚至还有一根一根,穿着铜币的红线,错落交织于各处
还有的,便是桃木剑,奇形怪状的钵,甚至还有好几碗漆黑腥臭的血
适才门口,那个满脸堆笑的阿时不假,
可他眼底青黑,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是不假,
下意识反驳自己的名字不假,
说到给亡灵准备的金元宝时,眸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也是不假
不过区区二十年,如何能让一个亲手杀了母亲继父,又残虐了十几个孩童的丧心病狂之人变成如今模样,
一切不过伪装罢了,
秦光又如何看不懂呢?
至于屋里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辟邪镇魂之物,
想来这二十年里的阿时,是不好过的,
也不知这二十年里,可曾有一日安眠,又可曾有一刻悔过。
怀里还有灵族报恩时送的傀儡珠,塞到阿时的嘴里,便能让他乖乖的跟着自己离开。
秦光没有资格就这么轻飘飘的给阿时一个了断,
惩治他的,另有其人。
离开之时路过村口,孩童还高举着狗尾巴草唤阿时明日还来找他编小兔子,
只阿时没有作答,亦不能作答。
秦光将人带回了那块野地,
又用傀儡珠,让阿时满眼的惊恐抗拒之下,一点一点,亲手挖出了那一具具当初自己买下的尸体。
一具具惨白的尸骨重见了天日,与之相比的,是阿时毫无血色的脸庞。
夜色降临,尸骨上的魂灵再现,
老树灵亦是帮忙,在阿时在有限的时间里,看到那一个个死状凄惨的孩子们
说来也是可笑,
明明当初残杀孩子的是他,冷漠沉静的把尸体埋入地下的也是他,
如今不过相隔二十年,
可阿时却是腿抖如筛,腥臭之味随着裤脚的浸湿传来
孩子们,在看到那个等了二十多年的凶手之后,蜂拥而上,
那一夜的野地里,是阿时惨绝不止的嚎叫声
秦光看到了传说中的鬼差,
可稀奇的是,鬼差却看不到他,
甚至旁若无人的看着面前连魂魄都被啃食的一点不剩的阿时唏嘘:
“这是作了多大的恶,能被整成这个样子”
“死的挺惨啊”
可在催动生前簿之时,看到了阿时的过往,却不由唾骂一声:
“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