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滢如此态度，叫月苍安心许多。
因为一些特殊经历，王上对修灵者的态度比先王时要温和许多，王上所能统辖之地，神裔对待修灵者的态度也并不是非打即杀。
姒氏那边除外，姒氏一向霸道。
又禀了几件小事之后，月苍就要退下，月滢却叫住他：“今日留在宫中陪孤用夕食吧。”
月苍垂眸：“臣谢王上恩赏，但这不合礼仪，臣府中也还有事务堆积。”
月滢脸上的笑容落下，她静静看着他，半晌道：“这是孤的命令。”
月苍沉默片刻，躬身道：“如此，臣遵命。”
大殿高阔，案几也很长，明明只有两个人，但是也离得很远。
气氛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暗沉一些。
吃到一半，月滢终于忍受不了，将雕花的象牙箸轻轻拍在桌上。
侍立周围的人都抖了一抖，将身子更深地缩到立柱和帘幔之后。
”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月滢道，声音里怒气隐隐，眸中蒙上一层雾气：“我们少时，都是一起用饭，一起玩耍。父王和那些老家伙不在时，你总是会逗我开心。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月苍也放下筷子，看着月滢：“王上，臣对您的忠诚永远不变，若有人要伤害王上，或者危害您的王位，他要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是吗？”月滢眸中的雾气凝结为盈盈的泪水，欲落不落：“你如今还忠诚地执行孤王的命令吗？”
“是。”月苍道。
“好啊，今年的冬至大祭之后，你住进宫中，作孤的王夫。”月滢一字一顿道。
月苍脸上没有表情： “王上，您已经有王夫了。”
月滢咬唇：“那又如何？”
“您有不止一位王夫。”
“君王有三个正配的位置，你可以成为孤的第三位王夫！这位置是孤为你留的，永远为你而留！”月滢站起身来，盯着月苍：“和孤成婚吧，这是孤从小就盼望的事，这也是你从小盼望的，不是吗？”
月苍嘴边露出一点笑意，有些嘲弄。
他们确实一起长大，他/从前还是大王姬的王上，还有蛮奴寅犬，他们三个曾经形影不离。
年少懵懂，他确实是思慕过王上，王都的少年哪个不思慕完美无瑕的大王姬呢？
但是王上是理智的，她选择了最有益的联姻对象。
少有人知道，王畿大司徒月苍，出身平平，他的父亲，只是北地边境小小栎阳侯。
这身世都是后来才找到的，月苍最初与王上相遇，是个刚从奴商手中逃出来的孤儿。
再生之恩，王上知道即便没有联姻，他也是忠于她的。
所以，第一个选择是手握军权的月旌，第二个选择是神庙太卜，年纪轻轻的天才神裔，无怀氏的公子末。
最后，才是成为大司徒的月苍。
月苍站起身，行礼道：“婚姻一事，微臣建议王上还是要多作思虑，与两位王夫商量过后再作决定。至于盐矿一事，臣谨遵王令，会好生嘉奖那位找到盐矿的修灵者。若无要事，微臣告退。”
月苍的背影消失在台阶尽头，月滢久久凝视。
”孤是君王，拥地万里，如何不能拥有三位王夫，如何就不能拥有你月苍的真心？”
她低声喃喃，眸光定定。
程禾坐在山顶巨石上，一边撸小黑，一边看程川发来的讯息。
钱已经领到了， 还是跟?琈脚店直接兑换的，连续大规模交易，惊动了脚店的幕后东家。
程川说他头一次见到第五境游蛟境的修灵者，气势惊人，丝毫不输那些高阶神裔。
程禾不免有些向往。
有鄂鸟在，程川这几日往来翠微山脉几趟，终于完全选定一处山峰。
那处山峰离盐矿不近，但是两者在一条河的上下游，沿着河滩河岸有路通向两端，是以交通还算便利，但一般人也不容易到达。
程川给那山取了名字：砥砺峰。
扈昌找了能够在山上修筑楼宇的匠人，深山无人，到处都是良木修竹巨石，建筑材料是现成的，但是所需人手不少。
他们已经带着匠人启程了，只是会绕过盐矿这边。
毕竟庶民不能买地，要去改造山头的施工队伍这种，还是绕开官面视野比较好。
程禾想老妈的，她琢磨着要回泰泽城一趟，去看留守脚店的子汀和老妈。
盐矿这边已经步入正轨，大量的劳动力填进来，多高的山都能挖空，程禾能帮忙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虽说还是没找到井盐，但是那可以慢慢找，现在正是找月苍交代清楚，恢复自由的时候。
她正想着，忽见山下新开出来的山道上，有一行几骑驰入营地，遇见守卫拦路，为首之人高举手中以彩羽/楠木和大颗月光石做成的旌节，高喊道：”王都来使，携有王令，泰侯长公子姜寿/庶民程禾前来接令。”
程禾知道会有王都的人前来嘉奖，月苍通过碧玉坠跟她说了，但她还是有些惊讶，因为看到那一行队伍里好像有寅犬。
山下大营的主帐空地前，数百盐工匠人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程禾放走小黑，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山，但仍是最后一个到的，穿行在一群跪伏的背脊中多少有点突兀。
最前方跪着姜寿，回头看到她，以口型催促道：“快点！”
程禾奔到姜寿身边跪下，努力平复呼吸。
王都使者队伍中确实有寅犬，咧着个大嘴无声跟她打招呼，但是那一队人中为首的却不是他，是一个深色裙裳，发髻一丝不苟，面容端方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下巴微微抬着，垂眼看着程禾。
她是皎月宫的宫正，王上身边最得力的内女官之一，亦是贵族出身。
她有些惊讶，通过名字她已知程禾是个女子，但是却没想到这样年轻。
年轻，貌美，一双大眼睛活灵活现，似乎与大司徒身边的寅犬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