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心想以后可能真会来看,甚至来取这方镜子?
毕竟神器谁不想要呢,而且神器里的空间也让她十分好奇。
不知道那帮劳作的人是谁,那个彩衣女子又是谁。
按照月苍目前的立场,任何除君王之外,胆敢觊觎神器的人,都得死。
但是那人是程禾,而且是镜子主动的,月苍便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他想不通为何宝镜想要认一个没有神血的修灵者为主,此事若是在神裔中公布,必得引起一片惊天的哗然。
所以不能公布。
“此事只会有我们三人知道,我不会泄露。你们两个现在就走,小心点,别被人看见。”月苍道。
他不能过多停留,怕引起怀疑,说完便带着镜子去了隔壁宫院。
程禾程川再不愿多留,一路溜边出了大神宫。
隔壁的偏宫废墟上站满了人,月滢见到宝镜回来,心中大石落地。
她冷冷看着姒泽:“说到底,你不也没法得到宝镜认主吗?”
“一个物件罢了,它不认本公,那本公来日砸了它便是!”姒泽浑身鲜血,嗤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月滢冷哼,要亲自了结姒泽。
姒泽的笑意仍旧是无畏的,嚣张的,他轻蔑道:“敢进王都,难道本公就做了这点准备吗?”
话音落下,王都外城西侧,人流最为密集的大市街肆上,轰然燃起一朵火焰巨花。
更多花在各个方位燃起,甚至燃在内城。
火光映红了天空,月光彻底隐没,
“怎么回事?”月滢急问道。
立刻高站在祭台上的人回禀道:“有人在城中纵火,好多地方!可能是有蛮修!”
ot蛮修!“月滢咬牙:“调派人手去救火!”
有人应声而去。
人手越走越少,而空中逐渐出现一片黑金色的云彩。
“鄂鸟!好多鄂鸟过来了!”祭台上的人喊道。
成队列的鄂鸟出现在王都上空,目标明确,就是大神宫。
姒泽大笑:“烧光这座王都吧,杀光这里的人!”
领头的鄂鸟向着神宫最明亮的地方扑击过来,战斗再次拉响,这一次不再是明显的敌众我寡,姒氏的鄂鸟骑士极为凶猛。
祭台上的无怀沫被救了,几个无怀氏被接应上了鄂鸟。
另有鄂鸟冲向偏宫,月苍自人群中掠出,一刀捅进姒泽的心脏。
姒泽已经重伤了,不死灵相凝聚缓慢,这一次伤得极重。
更有雷霆附在刀上,将姒泽浑身的肌肤电成了焦炭的色泽。
鄂鸟群疯狂扑下,月旌撕掉领头一只,却没能挡住剩下的。
大守祧护着月滢退走,剩下的神裔和神庙守祧惊慌之下,战力没能发挥出来,被鄂鸟上的骑士成功接走姒泽。
姒泽伤得太重了,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然而鄂鸟飞上天空之后,他仍旧提起一口气,大笑道:
“月滢不配当王,她被神灵厌弃!我姒氏从今日起不再效忠月滢,不再效忠月氏,我姒氏要为常仪大神肃清人间,铲除妖孽!”
他的声音用了特殊的礼器放大,回荡在整个王都上空。
他在向王族宣战。
一场席卷整个滢国的内战即将打响,为了这场内战,王都做足了准备,但却被无怀氏突如其来的背叛,被姒泽揭破的秘密而打得措手不及。
王上得不到镇国神器的认主,王上在登基大典上骗了所有人,能够聆听神谕的太卜大人背弃了王上。
这一切,都让月滢原本已经逐渐稳固的王座再次动摇。
这一场仗,王畿还没打,就先输一轮。
外城到处都是火光与硝烟,程川在程禾的配合之下,以冰扑灭大市的火。
有修灵者在纵火,程川截住其中一人,缠斗一场,将其击杀。
接连受到惊吓与伤害的民众们惊惧悲愤地哭喊,四处是灰烬,废墟。花车游行当然没有了。
本是一年最盛大的节日,竟然如此惨淡收场。
月滢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回到皎月宫,坐在王座上怔怔出神。
月旌和月苍,神庙的大宗伯、太祝、大守祧等等都在忙着收拾残局,直到天将明时,四处才逐渐安稳,月旌回宫。
“姒氏的鄂鸟军被击杀了一半以上,姒泽的小儿子死了,姒泽伤得太重,也不一定能活。”月旌道。
月滢没有说话。
“至少姒氏用异兽害人的事公之于众了,姒泽的名声不会好到哪里去。”
月滢笑了笑。
异兽之患的事不会比女王出丑更吸引人,上层的贵族们不会在意异兽伤人这种小事,而庶民们,被异兽杀伤的是少数,更多庶民只会恐慌君王让神灵不满,神灵降灾吧。
但这不是她的错,月滢想,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轻声道:
“我是阿父唯一的女儿,他爱我如珍宝。我的阿母在我出生时就去世了,我一直这样认为,但是,阿父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阿母不是早逝的王后,而是我的小姑姑。”
她的眸中涌出泪水:“原来我的阿父阿母是亲兄妹啊。”
月旌沉默。
他其实隐约知道此事。
早在千年之前,各个神裔部落都是兄妹结亲,以此来巩固神血。但是这样的习俗早就废止了,因为兄妹或者姐弟结合生下的孩子很多都身有残疾,反而难以掌握神力。
近百年来,兄妹相合在神裔间已经是违背神训的肮脏之事,若有谁家传出这样的消息,绝对是丑闻。
上一任王上是个疯狂之人,他疯狂地爱上自己倾国倾城,但是有些先天痴傻的妹妹。他引诱她,阻挠她的婚事,与她深宫之中纵情纠缠。
王姬生下一个女儿,成为新的王姬。
新王姬自小孱弱,难以掌握神力,但是她聪明温柔又美丽,王上依旧视她为珍宝。
没过几年,王姬去世了,王上更是将新王姬视为唯一的至宝。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继位,他在朝中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清洗,临死之前更是大肆屠杀那些持有反对意见的神裔姓氏。
王宫血流成河,整个王都都血流成河。
十五岁的月滢登上了王座,在四面不靠的华丽宝座上,战战兢兢地经营自己脆弱的权力场,直到如今。
月旌将她揽入怀中。
因为知道妻子的身世,所以他更加怜惜,更加坚定要拥戴她的决心。
她是先王唯一的血脉,她必须成王。
她没有任何错,这是命运给她套上的枷锁。
感受到月旌怀抱的坚实和温暖,月滢的心微微安定,嘴角重新浮起笑容。
她没有错,除了那一次。
那段往事里被埋没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月滢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阿母是王姬,而不是那个当摆设的王后。
王姬在生下月滢的六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
虽然王姬因为生产而元气大伤,但是那个小女儿是健康的,没有任何残缺。
王上欣喜若狂,他终于有了一个正常的继承人。
他与妹妹结合的行为没有受到神谴!
阿父太高兴了,周围所有人都很高兴,但月滢很不安。
在某一个夏日的午后,阿母的宫里静悄悄,大家都在打瞌睡。
月滢抱起小小的妹妹,将她摔死了。
王姬痴傻,只有为母的本能,她产后丧子,惊悸而亡。
而王上,惊惧、悲痛、狂怒,不能接受,他将宫里所有伺候的人都杀了,又将月滢扔进暗牢。
月滢惊慌悔恨,悲恸大哭,她大病一场。
王上终究不忍心,那是他宠爱了六年的大女儿,她年纪太小,只是无心之失。
他将月滢放出,重新当成自己的珍宝,之后的很多年,都是唯一的珍宝。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在政事上固执又疯狂,在情感上却如此软弱。
小王姬之死的事情被死死埋住,宫中只有一位大王姬。
大王姬受尽宠爱,但是有两个深藏在心底的烦恼。
第一自然是无论如何努力,她都不能掌握神力。
第二,便是她不敢再踏足曾经阿母的宫殿。
当年那一摔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呢?成为君王,是命运加诸于她,注定的枷锁吗?
谁知道呢,月滢想,时间已经太久远了,那时她还太小。
她只知道,如今她是君王,唯一的君王。
她会得到神灵的认可,会得到民众的拥戴,会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是君王,此后千秋万代,只有她月滢,是真正,唯一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