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荒郊野岭,姜周不在他华美的府邸中,没有权势赋予他的铠甲,和那些源源不绝的增援。
程禾这边有三个四境的修灵者、小黑,还有一个实力和四境差不多的石老。
五十个人,没有一个毫是无战力的。
姜周从没想过蛮修也可以势众。
蛮修总是像老鼠一样藏在深山,藏在城池的角落中。
蛮修应该畏惧他,在这种荒野相遇,程禾和连夭夭的命运应该捏在他的手心里,在他一念间。
但是,此时他的生死才在程禾兄妹的一念间。
“我我是姜氏的人,你杀了我,我阿父阿母必然不会放过你,周氏也不会放过你!”他喊道。
难为他怕成这样还能完整说出一句威胁。
程禾面无表情:“发誓吧小公子,神血誓,发誓你不会报复在场与你敌对的任何人,如有违背,就叫你和你阿父阿父,还有跟着你的这些神裔们,烂成一摊血肉。“
姜周眼睛瞪大:“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诅咒我阿父阿母?!”
“我就是诅咒了。他们都想杀了我,我诅不诅咒他们,他们都会想杀了我。”
从程禾几次决绝找矿之后,周夫人便给她使了好大的绊子。
周夫人查到了酿酒作坊所在,差点没杀了维娘和她夫君。
幸好程禾提防着,那段时间让石老和一个湮凤宗的修灵者住在维娘家里。
那之后维娘想要退出,但是发现城中的家里有人盯梢,于是只好搬进山中。
程禾很愧疚,给维娘夫妻开了很高的月钱,但是和维娘之间的关系大不如前了。
他们在泰泽城的店也没什么生意,开在那里纯是个收集消息的据点。
姜周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想杀了程禾,程禾应该引颈就戮。 程禾是个庶民,是个蛮修,她的存在要么成为黑暗里的蜉蝣,静默无声,要么就是他们华丽神殿的垫脚石,发挥一点作用。
是因为她敢拒绝,她敢反抗,她竟然觉得奉献就要有所回报,所以他们才想杀她的呀。
这有什么错?
就像连夭夭,那时候竟然没有发挥一点余热,竟然不让他彻底泄愤就死了。
这是有罪的啊。
姜周的神情让程禾的手一直抽搐,她又给了姜周一巴掌。
同时连夭夭两记毫不客气的窝心脚,把姜周踹出了大口的淤血。
“发誓,不然就死。你这种祸害一死,笑的人必定比哭的人多,咱们也算为民除害了。“程禾话语轻松。
大概姜寿队伍里这些人,笑的都比哭的多吧。
谁会喜欢一个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行军还坐纱车的二世祖?
程禾慢慢道:“发誓吧,不然,我让大家每人朝你尿一泡尿,让你喝尿撑死。”
喝尿!
姜周从没想过这种恶心可怕的事!
程禾是个疯子!恶心的疯子!贱人!
那边石老跃跃欲试解裤带:“好好好!咱这辈子还没冲神裔撒过尿呢,得试试,回头能吹一辈子!”
在他动作的时候,那外叔祖身形急掠,一方面要突出小城三人的包围,一方面扔出一把匕首,直插程川后背。
石老一脚横扫,将外叔祖绊跌在地,而程川的黑剑挡住匕首,并直接给那个外叔祖后背戳了个洞。
反击失败。
程禾左右开弓,将姜周扇成了个猪头。
姜周终于忍受不了,哭泣道:“好好,我发誓!我发誓!”
他神相加身,从额间取出一粒血珠,颤抖着念道:
“吾,姜氏第七十六代孙,周,向神灵发誓,今日发生的一切,吾会当全未发生,绝不会报复今日在场和吾敌对的任何人,常仪大神在上,若吾违此誓,便让吾和吾阿父阿母,以及在场的所有下属,都会烂成一滩血肉,灵魂不入幽都。”
“不严谨。”程川道:“你不会报复,也不会指示、暗示其余人报复今日在场和你敌对,以及这些和你敌对人的任何亲朋。
还有,你和你的家人在你有报复行为的一天后就会烂成血肉,加时间限定,重来!”
姜周咬牙,不得不重说一遍。
可怜他脸颊肿胀,牙也掉了一颗,说话艰难,但却被逼说了三回才过关。
在场所有的神裔都被逼发了神血誓。
如果报复,他们会面临誓言反噬的危险。
神血誓是程禾从月苍偶然的言语以及各种传说中拼凑出来的,这实在是针对神裔的一大利器!
程川依旧束缚着姜周,程禾、小黑,还有那位千翠宗的四境修灵者也帮着程川防范。
这层牵制下,剩下的修灵者们快速拔营装车,牵上牲畜,向北而行。
他们一夜未停,放出几波哨探,确认对方没有追上来后,才稍稍松懈,稍事休整。
这是一场胜利,危险的胜利,但确实是胜利。
修灵者对上神裔,修灵者们没有死光,也不必立即亡命天涯。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恍惚。
疲惫,但是又亢奋;忧虑,但是又惊奇。
不过还是忧虑更多。
连夭夭坐在一旁擦自己的长弓,见到程禾端水过来,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程禾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在连累大家。姜周最想杀的人应该是我。”
她也有点低落。
虽然是意外相遇,但是程禾觉得让姜周生出杀心的应该是她的存在。
程禾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找矿之类,这些都给她带来了实在的收益,比如山头,比如很多钱。
让人难受的是那种不爽感,明明我比你强,我还占理,但是我揍你还得提心吊胆。
其实就是还不强。
直视了自己的欲望之后,这种“不强”感越发让人难受。
程禾吃了干粮,原地发了会儿呆。
千翠宗的弟子们聚在一处,吵吵嚷嚷。
他们有事要处理,因为今日在碧蟾之毒的催化下,有人行为出格。
石林杀自己的师父,不好说是为了救少主,还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欺师灭祖的欲望。
有人怯战逃跑,有人自相残杀。
甚至有男弟子想要当场奸淫一个女弟子。
那男弟子平时一副老实相,早就成亲了,没人知道他对自己师妹怀有这种龌龊念想。
乱七八糟,让春时头脑嗡嗡,疲于应对。
程川坐到程禾身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现在是个超级大俗人,最想要的就是钱、权,或者压制一切的暴力。”
“你上辈子不想要这些?”
程禾想了想:“好吧,一直是个俗人,不过上辈子我还是有些理想的,毕竟我想研究生毕业后去支教两年来着。”
“咱家要是没钱,咱妈没有好几家店的话,你能去支教?你只会想挣钱。”程川无情戳破。
程禾一噎,扶额:“你可太犀利了啊哥。”
确实是这样,她确实是个真正的俗人,有时候还虚伪,还自私,还怯懦。
月上柳梢,程禾说起正事:“哥,我们必须想办法,杀了姜周,杀了周夫人,乃至杀了泰侯!”
程川没有丝毫异议,点头道:“很难,但是一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