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周脸上的浮肿还未完全消退,面对杀气浓重的高大寒侯他有点瑟缩,但仍道:
“寒侯在前线可能不知,去年泰地粮食歉收,泰泽城粮仓中本就没有多少余粮,民间的公田更是没有收成,这些粮草,都是阿父挪用了神庙的供奉才凑出来的。”
姚窕冷笑:“要不怎么说你们父子把老娘当猴耍呢。区区三十车粮草,放泰泽城内城里,也就够吃三天,就这,还挪用神庙供奉?”
姜周抿唇不语,一双大眼睛因为气愤而水光闪闪。
他面对上位者时一向如此,通常他上位的阿父阿母,都会被他的目光软化,然后心疼,然后把一切错处归咎到别人头上。
但是姚窕一看他那副委屈包的样子,一脚踢倒上座的椅子,暴躁道:
“你他娘到底是不是个带把儿的?你这样想恶心死谁?再敢用那种眼神看老娘,老娘把你一对招子剜出来喂狗!”
姜周吓了一跳,公子脾气到底上来了,怒道:“寒侯不要欺人太甚!这里到底是泰地,你若敢谋害我,想过后果吗?”
姚窕“哈”一声。
“后果?什么后果?泰侯他敢杀我?姜周,老娘是来你泰地助战的,来了几个月,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你以为泰地离了老娘的兵马援助还能守得稳吗?”
她盯住姜周,冷冷道:“此事我会写一封奏疏送到王都,半月之内,泰侯不送第二批粮草,我寒地就会撤兵,到时候看谁死得快!”
她转身而去,旋起的披风狠狠扇在了姜周脸上。
姜周在她身后咬牙怒道:“这批粮草你可以不往高坡大营送,单就你带来的兵将吃,怎么也能撑一个月!”
姚窕没有转身,嘴角浮起讥讽的冷笑。
她都有点心疼姜寿了。
有这么个爹,有这么个阿弟。
一个个的,都盼着他死呢。
泰地根本没有穷到那份上,只不过每一次的粮草,大头都送到了神牙关。
神牙关的驻军是泰侯的嫡系,而姜寿,只是个他厌恶到想要弄死的儿子。
可惜了,姚窕心想,她不能像泰侯父子那么无耻。
姜寿在据敌第一线,姜寿溃败,她的矿山大营紧随其后,独木难支。
她会把一半粮草送到高坡大营,剩下的,各自想办法吧。
姜周在营帐中气闷了半晌。
每次来给寒侯或者他阿兄送粮,他都要受这么一顿气。
都去死!
姜周把帐内桌椅都摔了一遍,脑中想起路上遇见程禾,被那帮蛮修羞辱的事情,更怒了。
只是他一起报复的念头,身体便会有强烈的灼烧感。
神血誓在限制他。
真烦!真烦!
该死的蛮修!该死的姜寿姚窕!该死的神血!!
姜周把随身的蛮奴唤进来,又掐又咬,狠狠发泄一番,才勉强出气。
他走出营帐想要透口气,看到冶炼区一则熊熊燃烧的巨大红炉旁,不少人围观叫好。
他好奇走近,看到人群中间,古铜色肌肤的神匠,一下子怔住了。
程禾结束晨起的修炼,又和方圆讨论一番雷弹制作事宜,准备下山去看一下钢铁冶炼的事。
结果,她站在坡上,一眼就看到冶炼炉旁边的姜周。
程禾脚步顿住了,第一反应是回帐篷,跟这小公子最好不见。
但随即有点奇怪。
姜周的神情很奇怪。
他盯着赤裸着上半身,专注打铁的神匠,眼神是惊艳的,渴望的?
啊?
程禾忙挪到更前方的灌木丛里,仔细观察。
没有错!
姜周看神匠的目光,好像那怀春少女看到了梦中思慕的情郎。
如果她妈在这儿,对于少女怀春的爱意和渴求情绪的感知,一定已经爆表了!
姜周的打扮一看就是个贵人,那些围观的匠人都不敢和他站在一起,早就散了,但是他们在远处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瞄姜周,都觉奇怪。
程禾蹲在草丛里,悟了。
那纤白的玉手,那巴掌大的脸盘,那行军在外都得搭配红纱帐的轺车。
都很合理啊!
泰侯知道这事吗?
如果知道,还坚定想让姜周承袭姜家宗祧的话,那他对周夫人爱,比真金还真!
程禾在树丛里蹲了两刻钟,姜周一直没走,那位专注的神匠终于察觉不对劲了,看向姜周,问了句什么。
姜周的脸红了,双手揪紧了袖子,回了两句什么,便低着头,羞怯而走。
小黑在一旁极不耐烦地拱程禾的腿,程禾长叹一声,满足地站起身,喂了小黑一颗糖。
神匠是寒侯带来的,接下来,该去寒地小姐姐们的营帐,探一探口风了。
小山坡上驻扎的都是寒侯麾下的亲卫女兵。
此时日上三竿,大部分女军都去山下平地上操练了,唯一有人的地方就是马厩。
应该叫羊厩,因为寒侯亲卫的坐骑都是异兽羬羊。
程禾来的好像有些不凑巧,因为羊厩里乱成一团,不少雄壮羬羊都在尥蹶子,不服女兵的管束。
一只体型尤其高大的羬羊挣脱了绳子,撞倒羊厩一根木栏,向外狂奔。
惊呼声四起,程禾就在那羊奔逃的路径上,及时错身,顺手帮着追上来的戎装女子拽住了羬羊的缰绳。
那羊的力道极大,程禾被带地趔趄了下,戎装女子也来帮着拽,俩人都没能拽住。
小黑身形变大,跃至那羬羊身前,前爪微伏,低吼一声。
羬羊陡然停住,吓得连连后退。
只是恐惧之下的异兽更加躁动,难以掌控。
戎装女子差点被踢翻,程禾赶忙展开阵法,凝神调整天时地气。
那股对生灵友好的气息有意释放出来,很是强烈。
小黑变回了猫咪状态,在程禾腿间蹭了蹭。
羬羊冷静下来了,大大的眼眸看向程禾,眸光由暴躁,逐渐变得亲近,平静。
戎装女子不可思议。
程禾摸了摸羬羊的背脊,看到那羊背上的鞍具时,心中冒出一个灵感。
鞍具的改良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个时候,因为羊厩里还有羬羊不老实,程禾走过去,一一抚摸。
乱成一团的羊厩平稳下来了,有人在远处惊奇问道:
“是你!真怪了,你怎么让这些发情的羬羊老实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