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正在搭新的帐篷。
五个炼器师从四方赶来,加入铁矿山大营。
夜里又下了场雨,虽然没有那么大的雷暴了,但是方圆在这五个炼器师的协助下,成功做出了第一批,一百个雷弹。
雷弹、方圆,还有方圆另外几件程川觉得有用的灵武,都在今日清晨时分送往了高坡大营。
冶炼区新砌了两口炼炉。
新炼炉是程禾和土方繇、方圆等人一同探讨设计的,炼炉的高度和半径扩大,燃烧效率增强。
两口炼炉都配备了渗碳槽,并通过复杂的管道和阀门系统,各自连接三个锻打操作台,节约又方便。
程禾的名字挂在了所有匠人的口边,成了新兴炼钢业的权威,一个常仪大神赐予的奇迹。
除了寒地神匠们。
他们依然因为被程禾压了一头而心生嫉恨,至今不愿同程禾说话,看她的目光仍旧冷漠鄙夷。
好像无论程禾做出什么功绩,就算她明日手持神兵,一人灭了姒军全营,她也依旧不是人。
是卑贱的庶民,姜周眼中的蝼蚁猪狗。
程禾正在修补自己那把很丑的刀,她用力砸下一锤,把刀尖砸平。
一群傻叉罢了。
不过有的傻叉只能靠着无能的嘲讽安抚自己的失败,有的却具有巨大的破坏力。
程禾身旁,土方繇随身的男奴给他送来了军粮。
快到吃夕食的时候了,男奴用一块干净手帕捧着两个黍饼,一碗米粥,还有一大碗肉汤。
神匠们有特权,尤其土方繇,在粮草短缺的时候他仍能吃饱。
男奴低眉顺眼,捧着食水的手却不太稳当,似乎发抖。
土方繇走到帐篷阴影下,打算吃饭休息,程禾却跟了过去,笑道:
“您的奴隶每日端饭伺候,这么辛苦,这饭神匠不如每样都赏他一些吧。” 土方繇一怔,男奴连连拒绝:“不不!千万别,伺候主人是奴该做的,奴万万不敢和主人同食!”
“就咬一口,神匠允许的你也不敢吗?他命令的你也不敢吗?”程禾盯着他。
男奴浑身发抖,求助似地望向土方繇:“主人,奴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厌恶奴ot
土方繇疑惑,同时也有些不快。
他的阿母就是女奴,他对底下的奴隶一向很好。
程禾眨眨眼:“他真会说话,一句话挑起您的怒火。我有个灵医朋友在这里,我们来查验一下这些军粮里有什么吧。”
她叫住早就等在此处的春时。
土方繇的疑惑变成了不可置信,男奴脸色瞬间惨白。
夜色清幽,今日月亮分外慷慨,把明亮柔静的光遍洒人间。
月下的山间好似披了纱雾,人影朦胧,又清晰可见。
姜周在布置奢华的山洞里焦躁又兴奋地走来走去。
他已经离开铁矿山大营三日夜了,但是此时却出现在与大营一山之隔的山坳中。
他极是得意。
姚窕那丑婆娘听说他似乎在缠着土方繇,便把他的帐篷拔了,叫他赶紧滚。
他装成了失魂落魄的模样。
当时他被阿繇狠狠拒绝并羞辱,确实失魂落魄,但是他可没放弃。
程禾说得对,求爱被拒没关系,他还有很多办法可以得到阿繇。
比如强掳。
姚窕为了确认他真的离开了,让自己的斥候盯了他的辎重营一日夜才离开。
姜周知道姚窕会盯着,他失魂落魄地往泰泽城赶路,等斥候走后,让大部队继续返回,自己带着几个神裔回山。
他早买通了阿繇身边的奴隶。
那男奴会给阿繇下能让人疲惫昏睡的药。
匠人们这些时日起早贪黑,阿繇会疲惫昏睡也很正常。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因疲惫和饥饿睡得很死,而阿繇会昏迷,即便被人抬出帐篷,带出大营,他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大营里的文吏兵丁大半都是泰地的人,姜周的人又熟悉营地里的一切,他想深夜弄一个出来太简单了。
等阿繇出来
姜周捂住了心口。
他走到山洞旁的小水潭边,借着火石的光照出自己的模样。
他此时身着杏黄衫子,碧绿罗裙,头挽泰地少女们最时兴的小螺髻,金钗翠环熠熠生辉。
快来吧,快来吧,阿繇!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一定会喜欢,一定会沉迷!
啊,快来吧!快来吧!
姜周期盼着,雀跃着,拎起裙摆,像一个真正的少女那样,轻盈跳起来上巳节求爱的舞蹈。
他感到释放了天性!
想来可恶,程禾那贱人总是该死的对!
她说对了,他姜周生了一副比女子还娇美的好容颜,他本来就该这么穿的!
不过小公子焦渴的等待只换来了姚窕麾下如狼似虎的神裔。
他们杀掉了保护姜周的那位外叔祖,把姜周带上了羬羊背。
不可能!不可能!
姜周恐惧又不可置信!
是去掳人的神裔暴露了吗?
但是那两个神裔只知道把人带去一个中间地点,等外叔祖去接。
姚窕的人怎么知道他藏在哪里?
铁矿山大营中灯火通明。
姚窕几个神裔骑羬羊回来的动静毫不遮掩,惊醒了所有在疲惫和饥饿中昏睡的人。
穿一身女装,妆容精美的姜周被扔在矿山低地的最中心处。
月光对准了他,所有火石的光对准了他,人们惊奇的目光也对准了他。
“常仪大神在上!本侯的眼睛!姜周,姜小公子?你不是回去运量粮草了吗?穿成这样回来是要做什么?”
姚窕的大嗓门响亮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窃笑和私语汇聚成令人眩晕的潮,姜周感到头晕目眩,恍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本侯明白姜小公子为何在营中滞留那么久了!因为咱们这里全是兵将,还有打铁的匠人,就连挖矿的奴隶都比别处健壮,惹得小公子你心荡神摇,流连忘返了!”
笑声变大了,姜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颤抖。
这是梦吧。
现实里不可能有这么可怕的事。
他可是泰侯小公子啊!他是姜周!
卑贱的猪狗蝼蚁们!收回你们的目光、闭紧你们的唇舌!
姜周跌跌撞撞站起身来,要往外跑,但是姚窕一脚将他踹回原地。
姚窕扒开他的上衣,一下笑喷:“竟然连女子的肚兜都穿了,是水红色的,哈哈哈!秀儿,这美景你都记住了吗?回头一定要画成一幅好画,送给泰侯!”
名为秀儿的亲兵笑着点头。
“我我阿父不会放过你的!”姜周脸色青白,打着颤说道。
姚窕收起了笑。
“巧了,本侯也不想放过你阿父。“
她转身,对着营地所有人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姜周三日前假意离营,今夜却派人潜伏回来!他可能姒军的细作,意欲偷盗我们营中的防卫图!不知他和他阿父泰侯是不是和姒军早就勾结,所以不给我们粮草,让我们挨饿!”
人群发出一阵愤怒的骚动。
“是,每日都吃不饱,我梦里都是烧鸡!”
“难道泰侯真的背叛了女王吗?他要饿死咱们?用咱们的命来向姒氏投诚?”
姜寿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尽了。
“你竟敢如此污蔑我阿父!”他的声音好像是从游魂嘴中发出的,虚浮无力,挟着绝大恐惧。
姚窕帮姜周紧了紧一支松落的金钗,语气很平静:“这都是你的错啊,小公子。不是通敌,怎么解释你的潜入还有你阿父不送粮草的愚蠢行径呢?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侯的囚犯了,你的待遇,不会比矿山的奴隶好。
传信给你阿父吧,二百车粮草,换你一条命,还有本侯为他在王上跟前辩白的机会,很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