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完全消失，夜的帷幕拉开时，不知为何，带着凉意的风滚滚掠过了荒野。
没有动物，连老鼠和兔子都没有，只有左摇右摆，显得茫然无措的草叶。
风中有匍匐前进的人影，他们的身姿轻盈，呼吸的声响几乎不可闻。
都是修灵者，他们分散在偌大一片草地上，布置着什么东西。
“百夫长，今日天不好，会下雨吗？”有人低低问。
“不会下，这两日都不会有雨。”有人回答道。
“那就好，就怕被雨淋坏了。”
那人将一颗小小的球放在草叶中，扯出一条细细的丝线。
丝线相连，布成一片细细密密，难以察觉的网。
“百夫长，都放好了。” “最后检查一遍就走。”
“报，没有问题了。”
“好，撤！”
十来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撤离这片草地，像是稀薄星光下稀薄的影子，很快消失。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静谧无声，但是一个时辰前，好几里外的大营却在怒吼。
怒吼的是姒氏如狼似虎的大军，怒吼的是校场空地上猛烈奔腾的马匹。
三千匹烈马！
这这血统明显区别于滢国常见矮脚马的高大战马是姒氏靠着垄断海盐的财富，和北方晙国的走私马贩，一点点交易积累，又一代代配种得来的。
它们都还保留着原始的野性，但是又被姒氏的精锐骑兵驯服。
高头大马，和挥舞着马鞭纵情喊叫的魁梧骑兵共同在校场上狂奔，那喧扬的灰尘，那大地喘息一般的震响，无不让在场的姒氏兵将们热血沸腾！
所有的兵丁都穿着轻软但是又坚韧的双层皮甲，心脏要害处的防护用的是铁，是从晙国工匠那里学来的先进铸铁技术。
他们手上的兵器也是青铜或者铁铸，没有石块，没有骨叉。
这片大陆上的所有领地，除了三国的王都，再凑不出这样装备精良的军队来。
“披着这样的铠甲，拿着这样刀枪，我们无坚不摧！”高台上年轻的将领高喊道。
地上的兵将们举起武器怒吼：“我们无坚不摧！”
“明日我们将与姜氏决战！我们将踏平他们的营地！占据他们的城池！我们能一路南下，冲破泰泽城的城门！”
“冲破泰泽城的城门！”
“女王渎神！她是吞月的天狗所化！她是国家的祸害！推翻她的王位！”
“推翻她的王位！”
常仪大神与我们同在！我们将在神灵的注目下，冲进王都！杀光那里的男人，占据那里的女人！一切归于我们！一切归于姒氏！“
”一切归于姒氏！“
在疯狂的怒吼中，在激动地变了形的一张张脸背后，穿着轻便皮甲，长发高高束起的女子还保持着冷静。
“真蠢！”姒辰喃喃：“在对方没有准备好时按兵不动，在他们扎稳了脚跟才两军对垒。此时应该去偷袭铁矿山大营，直接断了姜寿大军的后路啊。”
烈阳悬于东南方的天空，沉默注视大地上两军对垒。
风把两面巨大的旌旗吹起。
姜氏的“月桂环月”青色旗帜没有变化，但是姒氏的图腾，原本是少女的剪影跪在月下祈祷，如今却是一个血月的图案。
旌旗下两军的方阵同样沉默，肃杀。
但是连阳光都发出叹息，更多地照耀在姒军一方。
姜氏大军的方阵比对面小了一圈，他们大都是步卒，战车少得可怜。
姒氏的大军前排全部是高大的烈马和健壮的骑卒，他们背弓握刀，眼神如狼似虎。
“哈！姜寿！你今日也不过是本公子的玩物！”
姒氏大军的主帅是姒泽的嫡长子——姒昱。他勒住自己那匹雄健的异兽麟马，扬刀指向姜寿：
“听说你阿父并不喜欢你，他不给你粮草，也不给你马匹，你军中连神裔都很少。姜寿，来宣城吧！我阿父欣赏你，他会像重用我一样重用你的！”
姜寿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阿父跟个种猪一样能生，你的兄弟姐妹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吧，本公子可不想去猪圈里挤。”
姒昱脸色一变，冷笑：“嘴还是那么硬啊，就看你这点老弱残兵，能让你硬到几时了！”
他扬手，身旁一个起码有两米高的蛮奴，吹响了巨大的号角。
十来头小山一般的巨象缓缓前行，它们背上建起了几层高的木架，架子上全都是百步穿杨的弓箭手。
鄂鸟升空，鸟上骑士全都是姒氏的神裔，他们目光如炬，专盯姜氏军中的神裔将领。
烈马躁动，凶悍的骑兵们抽出了刀，只等号角声落下，便要万马奔腾，冲烂对面那孱弱的军阵！
姜氏的大军后退了，似乎畏缩，他们惊惧地向后退去。
姒昱大笑！
姜寿的兵比他想的还要弱，竟然未战先溃！
“杀！杀穿他们！”
骑兵倾巢而动，马蹄踏地如在大地上擂响了战鼓。
但是有一些细节姒军没有注意到。
姜氏大军只有军阵中间在退，像是凹出一个口袋。
有一个瘦小的老人，身形如同闪电一般掠至两军阵前。
他手中拿着一个小手炉摸样的东西，自东向西，极速掠过。
手炉中有奇异的腥臊味道散发出来，那味道如此浓烈，扑了前奔的人和马满脸。
第一排的马匹躁动了，有的马狂奔之中竟然急刹，甚至横转身子。
狂奔的洪流如同遇到突兀的断崖，骤然下跌。
后方的浪花猝不及防，一浪堆着一浪，层层跌落！
马匹不断追尾，踩踏，大量骑士被甩下了马背，被压在沉重的马身下！
凄惨的嚎叫没有响起在敌军的阵营中，却如浪潮一般包裹了己方冲锋的军阵！
这，就是神佑年间，姜、姒两军野鹿原大战，最初的一个震撼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