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女子被带到厅堂之中。
女子的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张绝艳的脸庞。
姬介的眼不由直了一瞬,姒泽挑眉道:“这是谁?”
“奴名吕梓,从前泰地与宣地交界之间,西方卫地的吕氏后裔。是奴杀了姜铖,毒杀了神牙关一众将领。”
紫茵,本名吕梓的女子面对上位姒泽的强大气场,面对君夫人剥皮挖骨的目光,都反应平平。
她好像一泊风吹不动的静水。
姬介在原地愣住,他不知道杀了姜铖的是个女人,隗绉声称,是他派人去杀的,用了蛮修的药。
贪功的事到处都有吗?
“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怎么敢说自己杀了姜铖?你是几阶的神裔?”君夫人反应过来,讥嘲道。
姬介讷讷道:“长公女为了功劳真是其实功劳而已,给长公女也可以的,只要大军确实在推进就可以。”
他看了姒泽一眼,神色委屈,却又低头。
姒泽眉峰微压,沉默不语。
吕梓没有看他们,只是平静道:“姜铖身边有一个宠爱的奴妾,身有神血,却是罪奴。姜铖宴饮常带上那个奴妾,这在泰泽城和神牙关都不是秘密,一查便知那奴妾与我的形貌是否一致。”
她微微仰头,露出笑容:“是我杀了姜铖。长公女的人两月前找到我,我一下就答应了,杀了姜铖,是我夙愿。”
阿姊在的时候她觉得日子还能过,阿姊残缺的躯体摆在她面前的时候,现实的丑恶与嘲讽扑面而来,让她再也不能自欺。
她洋溢着笑容讲述了她毒杀姜铖和将领们的所有细节,她重点描述了姜铖死前的挣扎,他摔下深渊时风的畅快吼叫!
吕梓从怀中拿出那个小陶瓶:“毒药还剩下最后一点点,那日冲进宴厅中,看到将领们尸体的人有很多吧,找人验证就好了。
还有他的佩玉,是他最喜欢的一块佩玉,我拿来了。”
她把佩玉和陶瓶放到蛮奴的手中,面带笑容回味杀死姜铖的过程。
让她感到幸福的时刻不多,她很珍惜,会把那些幸福的记忆反复打磨。
姒泽步下主座,一指点在吕梓的眉间。
吕梓微末的神力不能起到丝毫的反抗作用,她直接向后仰倒。
姒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姒泽的意识在吕梓的梦境中翻阅。
梦境有些混乱,但是所有的片段都和杀死姜铖有关,未动手时的渴望,动手后疯癫一般的畅快。
长公女的名字也出现了,吕梓在梦中反复感激姒辰给了她机会。
厅中寂静了片刻。
外界的蝉鸣声嘶力竭,姬介感到身心都被那鸣叫拉扯。
冷汗顺着他肥硕的下巴,连珠滴到地砖的缝隙中。
姒辰早就料到了他可能会抢功啊。
姒泽撤开指尖,哈哈大笑
“好!一个微末神裔,一个罪奴,杀掉姜氏大半的将领!姜铖这个蠢货!泰侯竟然让他带兵!蠢货!有这样的蠢货坐镇泰泽城!本公何愁不能拿下泰地!ot
“辰儿,你做得好!你什么时候开始在神牙关布局的?”他目光灼灼问姒辰。
这句“做得好!”让姒辰本能地感到兴奋!
她定了定神,躬身道:“阿父,早在您同意我南下参战的时候,我就在调查姜氏将领的底细了。姜寿和泰侯很难攻透,但是姜铖暴躁又荒淫,他身边全是漏洞,所以儿半年之前便慢慢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紫茵很不起眼,但是儿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姒泽半转身,笑道:“女子确实细心,若是阿父,不会发现这样一个卑弱的罪奴,也不会发现蛮修。”
姒辰低低道:“阿父,是相信儿在神牙关的战功了吗?”
“有何不信?我儿善谋。”
“那么姬介,他是否是在欺您远在宣城,欺我父女非这斩崖城主人呢?”姒辰的声音轻缓,视线下移,瞥向姬介。
姬介的身体狠狠一抖,他爬行几步,似乎要抱住姒泽的大腿,但是却被姒泽踢开。
“君君上,不是的,下臣,下臣绝无不敬,绝无期瞒”
“那什么是不敬?什么是期瞒?”姒辰的声音森寒:
“打开城门的是姜军的千夫长隗绉,他对我军有功,你杀了他!你以为自己已经杀了所有中间联络的人!怎么可能呢?在敌军中串联谋反,其中环节之弯绕,人事之缜密,你能理清?”
早就藏好的联络之人,那些不起眼的伙夫、蛮奴,最下层的老兵,一一被姒辰叫出来对质。
神牙关之事已经明明白白,信件可以伪造,带有标记的联络玉牌更是荒谬。
姬介和君夫人不过赌一个君上多疑,但是,君上的心思他们真的能猜清楚吗?
斩崖城的上任城主是姒氏神裔中少有的子息不旺之人。
他只有姬介一个儿子,于是拼命保姬介继位。
斩崖城是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却一直在姬氏的手中,尤其现在传到了姬介这个草包手里。
君上,她的阿父怎么可能不忧虑?
只是战事方起,姒氏要团结自己阵营内的所有姓氏,姬氏也算传承已久,对姒氏向来恭顺,若动姬介,岂不引得其他姓氏寒心?
如今姬介自己杀人冒功,又攀诬长公女,最重要的是,当面欺君。
这不是正把自己的人头,自己一族的前途,送到了刀口上吗?
姬介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姒辰给她挖了陷阱。
从一开始,神牙关大捷一事,就是一个陷阱啊!
他对姒辰那些得意洋洋的嘲弄,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打压,原来,原来是跳梁小丑一般的表演吗?
姒辰只是看着他,视线下移,鄙夷轻蔑地看着他!
姬介可以不踩陷阱的,本来他们也可以双赢,但是人心之贪婪短视啊。
姬介头脑嗡鸣,只觉烈日屋顶不知何时被掀了起来,烈日在灼烧他的神魂。
“不!不!姒辰你就是勾连敌将,残害手足!你害了你弟弟的事无法辩驳!”君夫人扑上来,声嘶力竭指控!
“我为什么要辩驳?为什么要自证?”姒辰的声音亦是高扬:
“我只需要证明夫人您和姬介有勾连!阿父,把夫人身边所有亲近的女奴、蛮奴都拉出来吧!让我来搜梦,看看夫人最近都在念叨什么,是不是在痛恨我,诅咒我!她是不是把一切不幸归因在我的头上!她是不是和下臣勾连,想要害死您的女儿,想要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