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战场沉寂下来，那老人死了。
君夫人的不死灵相已经维持不住，她瞪大眼睛看着姒辰。
姒辰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扯了下嘴角，一刀砍下她的头颅。
雨变小了，雨点打在人身上不再生疼，雨丝细细密密，缠绵而哀怨。
姒武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然后又是茫然。
今后要如何？
他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冲过去，扶住长公女，帮长公女小心收敛了姒茴的尸身和头颅。
周围君夫人的人要么跑要么死，还活着只有程禾一伙，还有姒辰剩余的下属残兵。
姒辰抱着姒茴的头慢慢走到残破的廊下。
有个极有眼色的兵丁从废墟里扒了把大致完好的椅子出来，端正放好。
姒辰靠坐在椅上，她神色漠然。
“还活着的人去隔壁院子，姒武去西跨院把备好的巫医带过去，再让奴隶们去外面取水。”
姒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应声道：“是，长公女！”
“所有奋战到此的人从此都是我的手足腹心，以后但凡有我姒辰一口饭，诸位绝不会挨饿受冻！毒虫之事我会尽快解决，请诸位信我！”
此话虽因为姒辰力竭重伤而虚浮声弱，但是语调平静坚决，让人信服。
“我等相信长公女！”下属残兵们相互看看，纷纷回应。
此事之后，他们确实长公女战车上最坚固的榫卯了。
这一战可是杀了君夫人，杀了那位五阶的姒氏老人。
若不靠长公女庇护，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是惨死的下场。
下属和残兵们恭敬行礼，相互搀扶着，去了隔壁小院。
程川将方圆三人带了过来，此时院中寂静，只有一地死尸，还有不知是否是对峙的两方人。
“君上姒泽一定会攻打玉珠城，津地也会调兵。他手中，可能还有一件上古神器。”
姒辰轻声道。
月苍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姒辰道：“让姒泽向我跪下。”
“只有这个？”
“如君夫人所愿，杀掉我所有的兄弟姐妹，呵，如果可以，杀掉所有的姒氏族人也不错。”
“宣地战败，姒氏全族自然一个都逃不了。”月苍道。
姒辰缓缓抚摸姒茴头颅上的长发。
“我只要一块小封地。青郜以东，海上鲨樵岛。”
月苍在脑中翻阅，片刻后微微眯眼。
鲨樵岛可不是小封地，那岛离陆不远，岛上生有“大庭氏”一族，正如烈山氏之于王族月氏一般，大庭氏依附于姒氏，鲨樵岛也算是姒氏的封地之一。
大庭氏族人长足长臂，能在水下深潜，而且目力不输修炼有成的修灵者，极为善射。
大庭氏已有族人参战，若是战败，他们的封地自然保不住。
一座岛
月苍道：“重创姒泽在前线的大军，或者在宣地掀起规模足够的内乱，两者达成一项，我都可以承诺你鲨樵岛。”
“好啊，我信大司徒。”姒辰道，她语气和目光都是淡淡的，也不知是真信还是假信。
程禾却相信她反叛的决心，要让姒泽跪在她面前的决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姒辰的处境和她一样。
上位者或者大开金口，许诺金山银海，但是实际每一寸利益，都要靠自己搏命争取。
老板画饼，听听就算了。
姒辰扔过来一方标准的，篆刻有姬氏图腾的神裔佩玉：“出城吧，司暴署和守城军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月苍接住佩玉，没有任何耽搁，带着所有人撤退。
姒辰却叫住程禾：“人要为自己的渴望而活。你有什么渴望呢？是否同我现在一样？”
程禾能分辨得出，姒辰的目光是完全平视的。
平视，甚至更低，她向她寻求认同。
程禾笑道：“一样的，自由、自我、尊重、力量，这是我们之所求。”
是她所求，也是吕梓所求。
姒辰笑了，仰天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
“现在我留不下你，以后，你和吕梓，你们有难，来找我，我会倾力庇护你们。”
程禾却道：“长公女，不对，姒辰，若你有难，也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也会倾力帮助你的。”
他们一行人走出宅院，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姒辰的笑声。
绝不是嘲笑，只是意味复杂。
程禾只希望是畅快吧。
宅邸外确实开始有兵卫过来了。
之前宅子里的打斗声惊天动地，外边安静如鸡，没有任何官署前来查探阻止。如今里面尘埃落定，兵卫们倒是犹犹豫豫围过来了。
姒辰要面对的困难远远不止战斗。
月苍他们的人手也不止有三人。
春令也早就得知了春时被俘的消息，他远在滢国最南端，千里迢迢，不能赶来，只能传信让泰地几处大营里还活着的千翠宗人，前来斩崖城协同救人。
程川进宅子后，千翠宗人在外带着车马等候。
车马准备的齐全，因不知出来时是何情况，所以奢华的贵族轺车有之，手推的独轮小车也有，另外还有五匹健马。
程禾几个中了毒虫的人基本走不了路，他们迅速套上锦绣罗衣，钻进两辆邵车之中。
驱味的药粉到处都洒了一遍，剩下的人扮成车夫或者奴隶，跟车前行。
出城的过程有惊无险，外面山里仍有接应，两只成年的雄壮鄂鸟，带着程禾几个伤员，还有程川和月苍两个驾鸟之人，回到玉珠城。
鄂鸟一日便飞回了玉珠城，程禾几人都被姜寿直接接进了城主府后宅。
姜寿终日一身戎装。
自神牙关被破，泰地主力几乎损失殆尽之后，姜寿一度绝望。
但是他撑住了，泰侯原本要在神牙关以南两座小城布防，但是姜寿直接宰了一个城主，强迫两城迁移民众和粮草，直接弃城，把所有力量集中在泰泽城以北，稍微有险可守的陵泽城。
他原本是要去带主力去陵泽城的，但是收到程川的传讯之后只是假意分兵，实则在玉珠城内外紧锣密鼓地布防。
时间掐得很紧，一分也没有浪费，此时姒泽的大军刚出神牙关。
这场仗还有的打。
天色擦黑，城池内外逐渐安静，内宅最中心的院落里，程禾却一分一秒都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