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侯看着那个面如干枯橘皮的老妪，心里本能地泛起厌恶。
“什么剑阵？如护城大阵一般威力吗？又要如何布阵？”他还是问道。
这老妇蛮修是王上指派而来，直接砍断神相一条胳膊的战绩有目共睹，他虽厌恶，心中却还有一丝期待。
白霜皱了皱眉，两把小剑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
小剑拙朴，几乎无锋，却让那六阶高阶神裔也感到了寒意。
“用数百把这样的飞剑灵武组成蜂群一般的剑阵，剑阵由我老婆子操控，可以盘旋在城池上空防御，也可飞下城绞杀敌军或者神相。”她简明扼要道。
这飞剑的威力大家都是见过的，数百把飞剑！
泰侯想象到那个画面，心中激动，却克制了面上的神情，淡淡道：“那你便去布置剑阵吧。”
白霜没动：“现在老婆子只能拿出三十把灵武飞剑，剩下的要现做，我带来的弟子都能炼器，可以在寻常刀剑上篆刻飞剑符。
但是老婆子弟子少，侯君还要再找些炼器师，还要提供些刀剑，铁剑最好，越轻巧越好。”
正在战时，去哪里找那什么炼器师？况且铁剑珍贵，所有从矿山运来的铁剑，都要给他的精锐兵马装配！
泰侯的兴趣一落千丈，身边的将领劝道：“侯君，明早便会有一批刀兵从矿山那边送来，听说翠微山里有不少蛮修，不如就”
翠微山里的蛮修！
这更是戳到泰侯的肺管子了。
周夫人如今几乎半疯了，每日念叨着要去杀了姚窕，最近一阵突然说程禾当时也在姚窕军中，是程禾杀了周儿。
泰侯并不相信一个蛮修敢杀他儿子，但是心中对程禾的厌憎愈深。
他很想派人直接去山里弄死程禾，但是蛮修也能打，战事吃紧到这个地步，他不敢无端耗损战力。
想到死去的儿子和半疯的妻子，泰侯的腰背似乎更弯了一些。
妻离子散，国破家亡。
本该子孙绕膝的年纪，他却遭此大劫
帐中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不知为何面现悲怆的泰侯身上，泰侯回过神来，沉声道：“有没有剑阵我们都能守住城池！”
这话让将领的嘴角抽了抽，白霜掀起眼皮看他。
泰侯却有信心：“那神相大伤了，谁知姒泽还能不能将其召唤出来，况且，姒泽没有粮草了，他撑不了几天！”
这话同时在姒泽的主帐中响起，但是姒泽没有什么烦恼的神情。
他从神牙关出来的时候，每个兵丁都带了三日口粮，随军亦有粮草辎重，再加上装了两万斤米粮的礼器藤筐，硬是撑到了现在。
陵泽城虽然打下来了，但是城中的粮草被一把火烧尽，一分没给他留下。
如今粮草耗尽，但没关系，地上到处都是肉。
他踱步到大营后方。
后方的空地上，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贱民奴隶，被绳网捆成一座肉山大球。
大球旁支起了数口大锅，锅中沸水翻腾。
姒氏的随军庖厨各个膀大腰圆，身上皮甲红亮，他们手起刀落，将已经放了血的贱民奴隶们的手脚剁掉，头颅剁掉，脏秽的肠子扔掉，剩下躯干内脏剁吧剁吧，扔到不同锅里。
这肉的味道微酸，而且都是瘦的，特别柴，有不少兵丁抱怨，庖厨们尽职尽责，会仔细剔了骨，加上从家乡带来的盐巴和野香料，精心炖煮。
做出来的肉汤还是蛮香的。
姒泽嗅了嗅弥漫在空地上，既有屎尿血腥恶臭，又有炖肉浓香的复杂气味，叹气。
“就是太少了，这些肉也不够吃几顿的。”
陵泽城守将也挺狠，临破城前那把大火，不仅烧了粮草，也把城里的人给烧没了。
如今那城池是一片焦黑废墟。
身旁副将道：“君上不必烦忧，许多贱民都往山里逃了，那大山里面到处都是肉呢。”
姒泽笑道：“正是，不过这种肉吃多了到底恶心，还得靠辰儿那边运粮草来。”
说到姒辰，他眼眸微眯了眯。
君夫人会闹一场在他预料之中，但是闹那么大却叫他意外了。
姒辰杀了君夫人，他觉得没什么，就怕姒辰觉得受了大委屈，生了二心。
当初闹完，他大军还在神牙关中，姒辰拖着一副重伤残躯奔到神牙关，说是请罪，实则大哭大吼，句句指控他纵容夫人杀女。
那时姒泽倒是安了心，只要女儿还愿意哭，还在怒，那就是还指望着他，指望他给她出气呢。
于是姒泽将君夫人死的真相压住，狠狠敲打姬氏，又给姒辰放了不少权。
当时他觉得后顾无忧，深入敌腹之后却又有隐隐的不安。
那帮蛮修趁乱跑了，好似那什么且行宗，就在翠微山中。
程禾、侯二还有吕梓趴在一方巨石后，看着一队七八个凶悍骑兵狼群一般咬住前方难民组成的羊群。
七八丈的距离不过几息就缩短了，骑兵分散开来，又如牧羊犬一般将羊群赶得聚拢，最前方两骑勒马停住，使得流动的羊群骤然静止。
骑兵们亮出了刀，吼了几声，像放羊一样把惊恐迷茫的难民往回赶。
都是肉。
钻进山林中捕兽的难度比起捕这些难民要大多了。
野兽们会各凭本事，抵死反抗，但是难民们如果没有强势的领头人，就像跟一群失了方向的蠢羊一般，任由区区几骑姒军随意屠杀驱赶。
“羊群”在跌跌撞撞往回流了，是出山的方向。
侯二低低问道：“程姑娘，咱们出手吗？“
出手了是把难民扔下还是带回去？出手杀了姒氏的兵，会有后患吗？
石老昨夜出山，仗着轻身功夫和一身完美的隐匿手段，远远探了探姒氏的大营。
他说姒军烹人而食，吃得喷香。
程禾攥了攥手上的骨刀：“这里，离咱们的山头不远了。”
阵法悄然展开，这个距离，只有程禾的灵物能够有效攻击。
鹰化为鸩，鸩鸟小巧，身体比起程禾从前化出的灵物，凝实太多。
铅灰色的沉闷天光下，鸩鸟无声飞掠，一口叨破了一个骑兵的颈动脉，随后向前连穿，穿出一溜轻巧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