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姑姑是个善良的长辈,从来不对他们这些小辈红脸。平日说话细声细语,很是温柔。
她实在不明白姑姑因何如此。
穆家主沉默不言,只是叹了一声又一声。
叹得穆淮柔着急至极。
半晌,穆家主才缓缓说来,
“姬家对你姑姑没有恩情。”
“只是你姑姑对姬家家主姬尧情根深种。”
穆淮柔听了这句话,瞠目结舌。
姑姑是家族中唯一一个过了一百五十岁还未成婚的。姑姑从未在她面前说过感情方面的事,族中也未提起过。
她一直以为姑姑宁缺毋滥,所以宁愿孤身一人。
没成想,姑姑竟然早已有了心上人。
还是姬家家主!
她是为了姬家家主才做出此事的吗?
“孽缘啊。”
穆兆吉又是一声长叹。
“姬尧二十六岁时,与他父亲来穆家赴宴。那时的姬尧还未成婚,风度翩翩,温柔俊朗。”
“你姑姑当年十六岁,对姬尧暗生情愫,待姬尧一走,她便在家中吵着闹着要嫁给姬尧。”
“你祖父,当场给姬尧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不是良人。所以,你祖父便命令你姑姑放弃姬尧。”
“你姑姑拧不过你祖父,便假装听话,却偷偷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你祖父派人去东泽寻她,也没找着人。”
ot后来,她给家里写信,说她在外历练,勿念。”
“直到她六十岁的那年,突然有一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抱着你祖母痛哭。”
“我们才知晓,她这些年隐瞒身份去了姬府,在姬府当一名普通弟子。”
“她此次伤心回家,是因为姬尧与东泽华家小姐华雯璃定了亲。”
“从那以后,你姑姑安心在家修行,她不擅长问天卜算,只对阵法有兴趣。”
“三十年后,姬尧与华雯璃成婚,你姑姑便离开家,去了五洲游历。”
“姬家藏书阁的那本手札就是她当年游历各地记录的阵法。”
“如今细想,姬家为何会知晓十方遮天阵,也是因为你姑姑吧。”
“算算时间,华雯璃于一百一十年前离世,你姑姑又正是一百年前去闭关。”
想到此处,穆兆吉突然想起一件事!
“淮柔,你说姬家用十方遮天阵禁锢姬映宁?”
“嗯。”
“姬映宁可是天生灵运者?”
“是。”
姜小荷是天生灵运者,她就是姬映宁,那姬映宁自然也是天生灵运者。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穆兆吉突然激动不已,
“姬尧的道侣华雯璃离世那年,你姑姑突然求到大长老面前,拜托大长老为姬尧再算一卦。”
“当时的卦象显示姬尧活不过四百岁。”
“你姑姑大惊失色,追问大长老原因。”
“大长老便随手算了下姬家的命运。哪知卦象刚起,天空就打了惊雷,此乃不祥之兆。”
“事关一个世家大族的不祥之兆,若要继续往下算,大长老必要耗费大量灵力。”
“可他平日太宠你姑姑,经不住你姑姑百般哀求,就着卦象继续往下算。”
“这百年来,我一直跟你说,大长老在闭关。实际上,他是因为算了姬家那一卦,而深受天道反噬,重伤未愈。此生,他再也不能碰卦了。”
“如今我算是明白为何大长老会受此重创。”
“姬家的命运,与姬映宁有关。姬映宁乃天生灵运者,怎可去算与她有关的卦象。”
穆淮柔忍不住追问,“大长老当年算出了什么?”
穆兆吉的声音已经沙哑,忆起那事依旧难以释怀。
“当年,大长老吐尽最后一口心头血,算出姬家气运已尽,会在一百多年后覆灭。”
“拯救之法,唯有家族多多为善,才有可能通过积攒功德破解此局。”
听到此处,穆淮柔瘫坐在木椅上。
她接着伯父的话,补充道:“以姑姑对姬尧的情意,她必会将此事告诉姬尧。”
“姬尧定会四处寻找破解家族覆灭之法。”
“姬尧从姑姑那得知了十方遮天阵,也知晓了自己的侄女姬映宁是天生灵运者。”
“于是,姬尧在第十年布置了十方遮天阵,制造了姬映宁遇袭身亡的假象。”
“姬尧将姬映宁禁锢在悬崖棺椁,用十方遮天阵通过姬映宁的身体,借天地之力,为家族续运!”
“姑姑为了姬尧,牺牲自己,为其坐守十方遮天阵百年!”
“大伯父,我说的可对?”
穆淮柔的声音缓缓在屋内回荡,她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
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般。
难怪姬家在这短短的百年时间,以一股强力之势超越了北翎宴氏,一跃成为五洲世家之首。
家族荣耀的背后,唯独牺牲了一个姬映宁!
那年,姬映宁才十六岁啊。
她能修炼出分身,这意味着她是清醒的。
十六岁的姬映宁才五峰境,她日日夜夜清醒地躺在棺椁中,坚持不懈地修炼。
直到修炼至九峰境炼出了分身,才离开了棺椁,寻求自救。
屋内一时沉默。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宴无玦和崔修昀二人出现在门口。
穆淮柔见到两人,有一瞬间的惊慌,她抬手拂去眼角泪水,站起身。
“你们怎会在此?”
“倘若我不在此,怎会听到如此残酷的真相。”宴无玦的声音冷到极致。
崔修昀的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的心里沉甸甸的,无法形容。
他曾经对姬映宁的讨厌不是厌恶,只是看不惯姬映宁总是“踩”在他的头上。
如今知晓了她的遭遇,他忍不住心生怜悯。
姬映宁不是个恶人。
哪怕她曾经抢了不少资源,但她从不会悉数拿走,她会从指缝里留一些给崔家。
哪怕他当时骂骂咧咧,此刻也释怀了。
宴无玦与崔修昀踏进屋子,关上房门。
上前与穆家家主穆兆吉见礼。
“见过穆家主。”
“不必多礼。”
穆兆吉的情绪不高,见了他们,也勉强打起精神。
“你们俩听了这么久墙角,突然现身,想必是有事与我商议?”
宴无玦点点头,“确实。”
“不过,还差一个人。”宴无玦看向屋顶,“墨昼,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