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岚城外,姬家祖坟。
山顶上,二长老瘫坐在地上喘气,灵海空空,原本枯瘦的面容更显沧桑。
稍微缓过气来,二长老抬眸看向对面打坐的老者,“多谢太上长老出手相救。”
太上长老闭着眼眸,缓缓道:“姬家命数已变,日后你无需插手。”
“怎么有变?”二长老不解,“姬尧豢养灵魔,魔化后山凶兽,姬家覆灭已成定局。”
太上长老睁开双眸,眺望远方天际,“覆灭之相未变,但伴随新生。”
新生?
二长老想起了那个孩子,姬映宁。
终究是姬家对不起她。
“我明白了。”
姬映宁领着众弟子跟随宴家人出了姬府。
朝岚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往日热闹的店铺此刻大门紧闭。
许多支起的小摊上,摊主早已不见人影,地上掉落着来不及收拾的货物。
显然,最先离开姬家的那些人早已将姬家豢养灵魔一事宣扬出去,朝岚城的百姓们被吓得躲起来或者跑了。
姬映宁一路行过,看见化名阿泱时所待的药铺关了门,她爱吃的那家馄饨小摊,不见摊主大婶的身影,只剩没合上的锅向外散发着热气。
朝岚城要乱了。东泽洲估计也要乱了。
她想起刚回朝岚城时,摊主大婶提起姬家时满脸的骄傲与信任。
谁能想到,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心目中引以为傲的姬家,会给他们带来如此沉重的打击。
姬映宁跟着宴家人出了城,看见城外的高空停着几艘灵船。
灵船上飘着各家旗帜,一艘是崔家的,一艘是穆家的,一艘是宴家的,还有一艘是渡世灵院。
崔子真站在自家灵船的船栏前,看见宴家和渡世灵院的人全须全尾地出了城,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但他面上还是扬起笑意,朝他们挥手:“崔某先回了,灵魔一事,再议。”
崔子真今日没把其他人扔下先走,已经超乎宴盛宗的意料,他抬起头摆手:“回吧。”
崔家灵船率先离开。
接着,便是穆兆吉的道别。看得出来,他们如今只想把穆馨带回去,没心思管东泽洲的灵魔。
眼下,就剩宴家和渡世灵院的人未撤离了。
宴盛宗对姬映宁道:“孩子,如今东泽洲不安全,你若不介意,要不跟宴伯伯回北翎?”
姬映宁朝宴盛宗抱拳,“多谢宴伯伯好意。”
“不过,我决定留在东泽。我要带着族人,重建一个新家。”
如今姬家出了事,朝岚城的百姓们没了主心骨,东泽洲也会陷入慌乱,她不能在此时离开。
宴盛宗见姬映宁的眼神坚定,意识到她在后山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劝降姬家弟子,而是认真的。
宴盛宗心生触动,“孩子,你很像你的父母。”
“不过,如今姬家在五洲声名尽毁,你若要重建,必定困难重重。”
“若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联系宴伯伯。北翎随时欢迎你们。”
宴盛宗侧目瞟了眼身旁的宴无玦,“我们走吧。”
宴无玦用余光瞟了眼姬映宁,垂眸道:“父亲,您和诸位长老先回。我留在东泽助渡世灵院的人驱魔。”
宴盛宗:“你怎知渡世灵院的人不回?”
宴无玦的视线扫向墨昼,大家的目光一同移向墨昼。
墨昼在大家的注视下,道:“长老们回中洲,我确实会留在东泽驱魔。”
宴盛宗的视线重新回到儿子身上,又看了看姬映宁。
他不由勾唇笑笑,这小子究竟是为了谁,他可清楚得很。
“行。那无玦就留在这吧。”
“我们走。”
宴盛宗纵身飞上灵船,宴家一众长老紧随其后。
宴家一走,渡世灵院的二长老也带着长老们上了灵船离去。
姬映宁看着留下来的宴无玦和墨昼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
虽说他们留在东泽驱魔,可灵魔都在姬府,他们不可能返回姬府吧?姬家的灵魔众多,仅凭他俩的力量肯定不够。
“你呢?”宴无玦反问她,“你准备将新家建在哪里?”
姬映宁:“我父母当年在敬源城小住,在那置办了一处宅子。我想带着族人先去那住下。”
“你们二人要是暂时不知去何处,可以先跟我一同前往敬源城。我将族人安顿下来,便和你们一同去驱魔。”
“敬源城距离朝岚城近,也方便我们观察姬尧的动向。”
如今,东泽洲灵魔猖獗,她几乎可以肯定,是叔父搞的鬼。
虽然叔父造的孽,与她无关。但她身为姬家人,身为五洲灵者,不能对灵魔一事撒手不管。
“好。”宴无玦立即应下,“多谢收留。”
墨昼沉默片刻,也道:“可以。”
“好!那我们现在出发敬源城。”
有他们加入,姬映宁莫名感到高兴。
也许是因为,他们二人是她回归后,算有交情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经历一场关乎性命的合作。
宴无玦拿出自己的灵船,载着大家前往敬源城。
姬映宁站在船栏前出神,跟随她出府的弟子都在房间里休息。
身旁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宴无玦的脸。
她不禁想起,今日分身死亡时,宴无玦恐慌至极的眼神。
那种情形下的眼神不似作假,宴无玦如此担心她吗?
她有些不明所以。
在她的记忆里,她与宴无玦的关系是对头,是宿敌。
每次见面不是算计就是对打一场。
怎么现在不同了?
“谢谢你的万年灵芝。”姬映宁主动挑起话题。
今日她从棺材里起身,瞅见宴无玦抱着那朵万年灵芝待在一旁。
她确实要谢谢他。
她的分身是用这朵灵芝作为载体炼成。
而这朵灵芝,正是遇害那日她从宴无玦那赢来的。
她忘记将灵芝装进储物袋,随手放在内衬中。叔父只拿走了她的储物袋,遗漏了这朵灵芝。
如果没有这朵万年灵芝,她估计还在棺椁中。
“你不必谢我。灵芝是你凭本事赢走的。”
宴无玦的语气淡淡,内心后怕不已。庆幸那日她将灵芝带走了,否则就没有今日的姬映宁了。
他用余光偷偷瞅了眼姬映宁,从她出棺起,还未好好看过她。
姬映宁的原貌与分身有所差距,但与十六岁时的她一模一样。
看到这样的她,宴无玦突然有种百年如一日的感觉。似乎百年前那次见面就在昨日。
姬映宁转头,正好对上宴无玦的眼眸,紧接着,宴无玦神色自然地移开视线。
怪怪的,姬映宁总觉得现在的宴无玦怪怪的!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温和的眼神看着她,也不会不敢与她对视。
“宴无玦。”
“怎么?”
“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
姬映宁与他面对面而站。
“你干嘛?”宴无玦没回头。
“你把头转过来!”
宴无玦转过头,与姬映宁四目相对,只觉她的这双桃花眼亮得惊人。
姬映宁慢慢凑近他的脸。
宴无玦眼眸中的姬映宁越来越近,他一时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唯独胸腔里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眼看二人近得就差一只手的距离,宴无玦能感觉到姬映宁的呼吸烫到他的脸。
“宴无玦,我问你,你今日为何如此担心我?你是不是”
话说到这,宴无玦的耳朵瞬间红了。他暗暗掐诀,平复自己的情绪。
姬映宁莫不是发现了她的心思?
今日姬映宁的分身出事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算不算喜欢,但他知道自己的世界不能没有姬映宁。
可这种情绪他并不想让姬映宁知道。
“你是不是可怜我?”姬映宁换了个词语。
啊?宴无玦揪起来的心顿时放下来。
他向后退开两步,暗叹一口气,“不是。”
他就知今日那番失去理智的举动会引起姬映宁的注意。
当时他以为姬映宁出事了,所以慌了神。
宴无玦强行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只是觉得,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不想功亏一篑罢了。”
“这样啊。”姬映宁松了一口气地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果然是她多想了。
她差点以为宴无玦对她有意,只怪宴无玦当时的眼神太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