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初次见到姬映宁被魔气侵蚀的画面,想过姬映宁心智不坚,一时入魔。想过姬映宁执念太深,被心魔所吞
他想过许多可能,也没想到姬映宁会因救世人,而甘愿吸收魔气。
“办法就是,你将这些魔气吸于自身,用天生灵运者的躯壳压制。最后”
太上长老说的话果然与墨昼猜测的一模一样,但接下来的话却停顿了。
姬映宁见太上长老不忍说出口,便主动接过话,“最后用神剑自尽,将魔气随我身体一同消散?”
太上长老见姬映宁如此聪慧,脸上不自觉露出一阵愧意,“孩子,你可愿?”
“她不愿!”宴无玦厉声拒绝。
“凭什么姬尧闯出来的祸事要一个小姑娘用生命去收尾。你个老东西,提前将魔气放出,不就是以她的家人朋友来要挟她同意吗?”
“难怪你们姬家会覆灭,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姬映宁,我们走。五洲要毁就毁,大家一起毁灭好了。”
宴无玦拉过姬映宁的手,试图牵她离开。
可姬映宁却站在原地,朝宴无玦摇摇头。
“你们都了解我,我走不了了。”
“我不高尚,也不想救世。但我放不下师父、表妹,还有一直跟着我的旧部、弟子。”
“我在乎的人有点多。”
“我想试试。”
姬映宁放开宴无玦的手。
宴无玦看着空了的手,心里一阵失落,心脏仿佛缺少了一块。他不甘心地扯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意,“你在乎的人里,可有我?”
姬映宁一时怔住,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如今不适合聊此话题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有。”
宴无玦的脸色稍微变好一些,又听姬映宁接着说,“你,墨昼,崔修昀,如今都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在乎我的朋友。”
宴无玦的嘴角再次耷拉下去,“别去,好吗?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宴无玦,你莫拦我了,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情。可以吗?”
此话一出,宴无玦沉默了,痛苦地掐着拳头,压住自己想要将姬映宁带走的念头。
他舍不得姬映宁,又不能阻止她,该如何是好?
会有办法的,他一遍遍想,回忆此生看过的所有术法。
姬映宁见二人不再反对,故作轻松地抿了抿唇,“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相助。对了,你们回敬源城,若是他们问起我,就说我出远门了。”
说罢,不等二人反应,姬映宁转身飞向魔域缺口。
宴无玦红着眼眶,目送姬映宁离去,开口对身旁人问道:“渡世灵院历来净魔,就想不出任何办法吗?”
墨昼微微摇头,“上古魔气与五洲魔气不同,无法用渡世灵院普通的净魔咒净化。”
接着,他又肯定地说:“不过,一定会有办法。”
只要姬映宁能像他在画面中看到的那样,不被魔化。师父一定会有办法。
宴无玦压下慌乱的情绪,“我信你。”
此时,姬映宁举剑袭向魔气,一式剑招挥出,汹涌而上的魔气只是被神力净化一点,依旧没多大改变。
太上长老叹息道:“孩子,没用的。神剑净化的速度赶不上魔气涌入的速度。”
姬映宁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后山都被魔气覆盖了,山上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如同淬了毒,垂下了枝叶,蔫蔫的。
看来,真的要用太上长老说的法子了。
但,她不想死。
她能从深渊里炼出一个分身,就不想再死一次。
不过是魔气罢了。
她可以吸纳它们,但休想诱她入魔!
姬映宁眼神坚定地将神剑背上后肩,在身体几个穴位点了一下,张开双臂,默念法诀。
法诀最后一个字念出,后山漫无目的漂浮着的魔气如同有了方向,一同涌向姬映宁的身体。
从魔域缺口涌上来的魔气,也径直涌向姬映宁。
宴无玦和墨昼不忍看见这一幕,双双结印施法,在缺口处布下一个净魔结界。
结界对魔域涌出的魔气起不到阻挡作用,但也有一定的净化作用。
他们只想尽可能的让姬映宁少承受一些。
太上长老看见姬映宁毫不犹豫地引魔气入体,暗自长叹。这丫头是个好孩子,实在是可惜了。
可世间许多事,终究身不由己。
源源不断的魔气涌入姬映宁的身体,姬映宁睁大双眸,望着天空。
魔气入体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如同十根针分别插入十个手指甲中。
因此,她在咬牙骂天。
如若不将心中痛苦抒发出去,她不甘心。已经承受如此多了,发泄一下情绪怎么了?
此时的灵海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姬映宁,你看你何必为了他人牺牲自己?时间一久,没有人会记得你的情。”
“姬映宁,想不想成为五洲第一人?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把你的灵魂交予我,我让你成为十峰境强者,再无人敢欺你。”
“姬映宁,你的叔父背叛你,你的家族背叛你,就连太上长老也把你当工具。你的一生都是个笑话,别活了,我来替你活”
“姬映宁,活了一百一十六岁,唯有十岁之前是快乐的,之后六年活在叔父的谎言中,剩下一百年,都活在黑暗里。如今,你好不容易出了深渊,就要死了”
“姬映宁,你好苦啊。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密密麻麻的声音在姬映宁的耳边嗡嗡作响,但她丝毫不为所动,专注地痛骂老天。
魔气入体带来的痛苦逐渐麻木,她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是发现天黑了。
魔域的魔气究竟有多少,什么时候是个头。
无论时间多漫长,终究还是过去了。
天亮了。
姬映宁身背神剑,长发被魔气冲击得往上飞扬,从昨日到此刻,从未动过。
宴无玦的眼眶通红,两手已被指甲掐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姬映宁。
魔域的魔气稀疏了许多,应当快了。
墨昼不停盘着手中佛珠,眉眼间染上焦急。
又过了半个时辰。
魔域不再涌出魔气,太上长老扔出一块石碑将缺口封住,接着在石碑上画出法阵。
终于结束了吗?
姬映宁缓过神来,只觉眼皮极重,阵阵困意袭来。可她仍然记得最后一步,用神剑自尽
她朝后伸手,试图拔出背后神剑。
可神剑却被宴无玦突然出手吸走。
姬映宁打起精神,转身面向宴无玦等人,“把剑给我。”
语气软绵无力,像是耗尽了心神。
“你竟未被魔化?”太上长老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姬映宁的一只眼睛呈血红色,另外一只眼睛却与常人无异。
这是未被魔化的表现,只是被大量魔气侵蚀。
按理来说,灵者不可能承受一整个魔域的魔气,而不被魔化。除非此人心境极其坚定,魔气暂时没有找到心境的漏洞。
但若不及时处理体内魔气,日子久了,无处不在的魔气终究会找到漏洞,将姬映宁魔化。
宴无玦将神剑藏于身后,对姬映宁道:“我和墨昼商量过了,想办法将你体内魔气净化。最后一步,你不必做了。”
墨昼也道:“渡世灵院会有办法。我带你去找我的师父。”
太上长老看着这几个孩子之间相互救赎,不由心下一软,“你们把她带走吧。兴许有其他办法救她。”
原本的计划是让姬映宁用神剑插入心口,魔气会随她身死一同消散。
可,这孩子被魔域的魔气侵蚀了一天一夜,竟未被魔化。心智之坚定,让他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