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徒儿这副模样。
眸子里盛满了慌乱与害怕，整个人惊慌失措。
“晚了。”老者说，“眼眸暗红，魔气入骨。入魔，只是时间问题。”
“不。”墨昼摇头，“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渡世灵院从上古时期发展到现在，院中定有卷宗记载了如何净化上古魔气。”
可他的脑海中寻不到一丝关于如何净化被魔气侵蚀到眼眸暗红的法诀
“徒儿，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你早已阅遍院中书籍，可有曾记起哪本卷宗上提过？”
老者摇头叹息，“为师无法救她，五洲无人可救她。”
老者顿了顿，又道：“九峰境巅峰的灵境，又是被上古魔气侵蚀，一旦入魔，将是世间大魔，无人可敌她。”
“作为少灵主，你应当趁她入魔前，将之杀死。而不是跪在为师跟前，苦苦哀求为师救一个无救的来日大魔。”
墨昼的耳边回荡着师父的话。
世间大魔
杀了她
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这几个月待在姬映宁身边的时光。
她是姜小荷时，只有六峰境修为，为大家以身诱魔。
亲人明明是谋害她的最大嫌疑人，她也坚守对亲人的善意，隐忍不发，主动寻求证据，才彻底放下对亲人的善。
哪怕被封棺椁百年，也未曾失去本心，诚挚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离开棺椁后，她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姬尧报仇，去过自己的生活，却将姬家那些弟子带走，挑起新的责任。
还未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生活，她又忙着清理灵魔。
紧接着，她又去夺神剑，不曾为自己停歇过。
本以为神剑在手，灵魔之乱可以解除，可姬家的太上长老又将她留下了。
此次，留的却是她的生命。
明知前方是深渊，可她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似乎忘了自己刚从深渊出来
姬映宁，是他此生见过最傻的女子，也是最善良的女子。
也是他不断为之心动的女子。
如此善良的人，却要成为世间大魔？
天道简直可笑。
墨昼压下心头万种情绪，语气淡漠，“唯有神剑才能杀她，我们无法使用神剑。”
老者看见徒儿眼眶已是微红，“为师可以将她唤醒，她会”
言尽于此，墨昼已然明白师父的意思。
以姬映宁的善良，她醒来后，会主动用神剑自断心脉。
“嗬。”墨昼轻嗤一声，闭上眼眸，眼角停留已久的泪滴滑落。
“师父，给徒儿剃度吧。”
“徒儿自小受灵院至宝十二莲点拨，食得一片莲叶，从而成为了少灵主。”
“少灵主剃发入禁地渡魔，永不再入世。”
“徒儿不会杀了她。”
墨昼睁开眼眸，看着怀中的姬映宁。
“她将是徒儿入禁地后，渡化的第一个魔。”
“请师父成全。”
墨昼抬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师父。
“姬映宁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她不该被称为大魔，不该死于斩魔的神剑下。”
老者听完徒弟一番真心，长叹一声，道：“你已是一身执念，你可知？”
“徒儿知。”
“但徒儿愿意。”
“若要让姬映宁这般女子得此结局，徒儿宁可不再修心。”
“都是假的。”
“姬映宁她不会成为大魔，她不会的。”
墨昼的眼眶彻底变红。
他终究成为了当初画面中看到的那个自己。
他抱着姬映宁，跪在师父面前声泪俱下。
“师父，我要救她。请师父成全，为徒儿剃发。”
那幅画面竟是如此缘由。
“唉。”这是一声来自渡世灵院掌事大长老的长叹。
“罢了。”
“为师与你说明白。”
“姬映宁还有一条生路，只是希望渺茫。”
“那就是等姬映宁自救。”
墨昼的眼眸瞬间亮起光芒，“师父的意思是”
掌事大长老点点头，“为师说过，五洲无人能救她。”
“但她，可以救自己。”
“她如今沉睡不醒，皆因她的灵识被拉入了灵海，她正在与灵海中的魔气抗争。”
“若她胜了，从神剑汇入灵海的神力将会不断壮大，直到能与上古魔气抗衡，将所有魔气净化。”
“若她败了。”
“灵海中的上古魔气会将那抹神力以及她的灵识彻底吞噬。”
“她会彻底失去神智，成为世间大魔。五洲无人可拦她。”
“姬尧想要制造的五洲魔窟，在她面前，都是小儿家家。”
“五洲将成为一方新的魔域。”
“届时，为师、你、此刻站在屋外的宴无玦，以及五洲所有百姓，都将成为灵魔，只剩嗜血之能的上古灵魔。”
“这就是为师建议杀了姬映宁的缘由。”
“她是五洲百姓的威胁，你我都不能代替五洲百姓，去信她能战胜魔气。毕竟，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力。”
墨昼冷笑一声，“凭什么不可以代替？”
“我们信她已足矣。百姓们可别忘了，若是没有姬映宁主动吸纳魔气，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掌事大长老见徒儿已经深陷执念，再劝说下去，恐生心魔。
他只得道，“好。为师信你。”
“我也信她一次。”
“无论如何，她对五洲有恩。我们是该给她一个机会。”
哪怕希望等同于无。
毕竟，无人能抗衡来自上古魔气的侵蚀。
姬映宁没有立即入魔，已是奇迹。
但，倘若又有奇迹出现呢。
掌事大长老摆摆手，“带她去酝灵室吧。那处灵气充裕，对她有利。”
“好。”墨昼当即抱起姬映宁，起身，“谢过师父。”
掌事大长老重新闭上眼眸，敲击木鱼。
墨昼行至房门前，眯了眯眼，一缕灵力划过眼前，将眸中的红迹与湿意隐去。
“吱呀。”房门自行打开。
宴无玦凑上来一张焦急的脸，“如何？”
“无救。”墨昼轻轻摇头，面露悲伤，脚步沉重地踏出房门。
“师父说，五洲无人能救她。”
墨昼垂下眼眸，语气不忍。
大门在后方合上，屋内掌事大长老的嘴角隐隐可见抽动。
宴无玦闻言，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
宴无玦的心脏在一阵阵抽痛，“把她交给我，渡世灵院救不了，我去找我师父。”